乙酉年
腊月初八,大雪
过了年家里要来位新人,听说是父亲故友的女儿,没了父母,要来家里常住。
明叙成天往梨园跑,父亲不常回,一个人住这儿晚上也挺怕,要来个伴儿陪我,有些稀奇,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相与。
听李妈说,她是顾家大小姐,打小就没了父母,没人教,指定是有些脾气劲儿的,让我别被她欺负了去。
我可是明家大小姐,她要能欺负我,我指定叫明叙一起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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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
正月初三,大雪
楼上写课业呢,下边儿起了动静,吵吵嚷嚷的,父亲让我下去。
汽车后座下来个人,被父亲挡着,看不清脸,只是觉得瘦,像草,可又撺了傲气,任凭风再大,也没见她被吹动。
雪挺大,她从父亲身后探头,漏了脸。
这……
这模样……真……真好看!
李妈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妖精,我最怕妖精鬼怪,不能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去。
父亲拉了我,让我叫她声姐姐。
我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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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
三月初三,晴日
她住我对面,不爱说话,三个多月,也不知道天天闷在房间里做什么,父亲很少回家,李妈不管她,我课业繁忙,也懒得管。
哎……
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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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
三月十八,小雨
父亲回家啦!
给我带回了很多法国的珠宝,很开心!
父亲问我和明叙愿不愿意去法国留学,我当然愿意去啦,这里的国文老师太死板无趣了,我想出去看看。
明叙不愿去,他呀,迷上了戏曲,整日待在梨园,家也不曾回,他爱那些老古板的玩意儿,不爱西洋文化。
所以,最后决定,我去法国留学,明叙留下。
吃晚饭的时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
我问父亲,她为什么不念书。
父亲看了看搂上,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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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
三月三十,晴日
今天起得早,李妈帮我收拾了行礼,明叙难得在家,说要送我去码头。
以前在家的时候,天天想着出去玩儿,现在突然要离开,怎么就,有点舍不得了呢。
下楼的时候,明叙突然拉住了我,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常给家里打电话,写信也可以。
我给了他一拳,笑他矫情。
然后我哭了。
抱着明叙哭了好久,好久。
李妈也哭。
走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位极少相见的顾家大小姐,她站在楼上俯视着我们,看不清表情。
在我擦眼泪的时候,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
去码头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说了什么。
想了许久,才想起,她说的是——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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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年
五月初二,小雨
来这边后,课业太多,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和国内不一样,这里的人没有太多礼法束缚,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会对他们的行为评头论足,是个浪漫自由的国度。
他们喜欢西装领带,短发精悍,总是面仪妥当,可我觉得还是比不好明叙好看,明叙喜欢穿的深色长衫才是最好看的。
对了,许久没有往家里通电话了,新得了两张珍藏邮票,过几天再给明叙写两封信吧。
……
今天的电话,不是李妈接的。
是顾清。
我拿着电话,她没开口,我也没继续。
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本是很擅言辞的人,但是我与她是真的不熟,所以,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
过了会,我正准备问候,却听见那便响了杂声——
“谁让你碰电话的!”
“刚抹干净的地,你下楼干什么!真是晦气。”
“看我干什么!整日伺候你吃,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呸,扫把星。”
我愣了很久,在李妈拿起电话的时候,挂断了。
今晚,我难得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