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千里,水波浩渺。这是一个大湖!
怎么回事?又穿越了?
许宣竟发现自己似乎在一条渔船上,却感觉不到身体。感观缥缈,环境朦胧,甚至视角里的这条船,都像一个幻影。
这是梦。一个清醒的梦。
“阿爹,快看,那边有船着火了!”一道窈窕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船头,指着湖中喊道。
一个面容充满慈爱的男人从船舱里出来,看到火船后,慈爱的面容霎时间换成恐慌:“遭了,我们快离开!”
男人开始拼命的划船。
“阿爹,有船过来了!”女子又喊。
“快躲进去!”男人让她躲进船舱。
后面,一艘快船以极快的速度追赶上来。
黑暗恐怖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住渔船。那快船船头立着两个魔神似的可怕男子,他们有着可怕的眼睛,巨大的身躯,手里拿着染血的兵刃。
“船家,别跑啦,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说说话。你看到的东西,我们希望你帮我们能保密。”
他们很快追上来,其中一个男子跳上渔船。
男人想跳水。
那人朝他掷出手中兵刃。只一下,就将他钉在船上。
“阿菱,快跑!”男人最后只喊出这句话,便死了。
“阿爹!”女子却没有跑,她蹿出船舱,抱住她的父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咦,还有一个小娘子,长的不错。我先看到的,是我的了!”那杀了女子父亲的男人扑上来,将女子如货物般抱起,向另一人宣告,“我先看到的,她是我的!”
视线一黑。很快再度亮起。
像是从麻袋里被倒出来。
视野里的环境已经变成一个昏暗房间。女子被粗鲁的扔在床上,她似乎刚醒过来,然后开始尖叫。
男人去捂她的嘴,却被她咬住手。
这一咬,就再没松口。
无论男人打她的头,扇她的脸,扼住她的喉咙,她都不松口。
她的嘴里流出血来,有男人的,也有她的。
视线再次黑了。
再能看见时,许宣只能看到一片翻过的泥土和一团渐渐成型的模糊黑影。
视角不受控制的拔高。
许宣看见这片泥土在一个院子里,院子属于一栋房子,房子在一条街上。远远的,看到街上走来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书生。
……
许宣醒了。
金黄的夕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城隍庙院子里香鼎后虬结古树的一条根茎上睡了过去。
许宣想起他做的梦。
这个梦,是昨夜试图附身女鬼留下的残余?
还是,经由这颗城隍古树的一次托梦?
许宣抬眼看向眼前这颗枝繁叶茂,根茎众多,树干虬结的参天古树,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温暖气息。
陷入沉思。
湖泊,抢劫,杀戮,女人,泥土,房子,街道。
若梦里看到的是真的发生过的事。那么意味着,在那个房子里,有一个人,表面上是良好市民,实际上却是凶恶匪徒,在一次抢劫后,杀死目击者时,留下了女人,欲行不轨时,失手杀掉,埋尸。
而后女人化作了鬼……
这个事情的离奇程度不亚于许宣穿越,所有人行事逻辑都很奇怪。
匪徒不斩草除根,见色起意也就罢了,竟把女人带回城里自己家才办事?杀人那么轻易,却搞不定一个小女子?杀人时刀丢的那么准,被咬时却不会卸下巴和打胸腹?还失手给打死了?尸体不扔出城,还埋院子里?
女鬼逻辑也奇怪的很,变鬼了为啥不去报仇,倒来附身许宣?现在又来给他托梦?
还有让许宣怀疑是托梦转接口,疑似城隍真身所在的古树,怎么好像希望他知道女鬼故事后去做什么似的?
许宣能做什么啊?他一个体虚的弱鸡时代黑户,不可能单枪匹马行侠仗义。让他去报官?他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又怎么解释托梦这么离谱的事?
就算他能解释通,又怎么保证这个陌生的古代城镇里没有“镇定呼保义”“江湖及时雨”这样的人,只要消息泄露出去,对方可是杀人放火的真正匪徒!对方显然是个团伙。
这和后世他在公交车上帮人抓小偷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宣不敢去做什么,也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古树回绝,只厚着脸皮当无事发生。正好太阳快落山,庙很快就要关了,他便起身到殿门口等待庙祝来找他。
想到庙祝,他心里又不免嘀咕,您为什么不找庙祝托梦呢?
太阳渐渐落山了。许宣心底其实有些紧张,但太阳落山后,身上还是有着丝丝温暖,才终于放下心来。
庙里很快空了,庙祝却始终不见出来。许宣心底有些着急,但庙祝说让他在殿外等,他也只好继续等。
许宣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庙祝是从外面进来的。
不止如此,庙祝还领了一个带刀的捕头!
看见捕头的时候,许宣心里是有一些慌张的,但他毕竟经历过风浪,很快镇定下来。
说到底,他只能算是失忆加见鬼而已,哪怕离奇,也只能算见鬼之说是妖言惑众。他这身体是个读书人,说不定还能因此查清这具身体的出身。
所以许宣不仅不慌,还一脸欣喜的迎上去:“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庙祝对他还以微笑,只道:“书生久等,”说着介绍起身边的捕头,“这是镇定城中捕头班首罗捕头。他可能要问你几句话,你照实说就行。”
许宣茫然的恰到好处。
姓罗的捕头上前问道:“书生哪里人士?”
“呃,吴州。”
“吴州城有江横过,分上城区和下城区,不知书生是哪个城区的?”
听到这话,许宣就知道骗庙祝的谎言已经被戳穿了。
好在许宣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吴州只怕没有什么上下城区吧?”他尴尬的笑笑,对庙祝拱手道,“先生,抱歉,我骗了你。只是我的经历着实离奇,我只怕说出来你更加不信,不愿留我住在庙里。”
庙祝呵呵一笑,道:“如何离奇?书生可愿直说?”
许宣看着情形有些不对,他们莫不是把他当做了什么人?不过准备好的说辞还是要说的。
“实不相瞒,我失忆了。我不记得自己昨天醒来前的任何一件事。”
捕头盯过来:“醒来?”
“正是,我昨天是在一处山林里醒来的,发现自己在两座孤坟中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名字叫许宣……”
许宣把自己在山林里醒来,迷路,听到歌声,遇到老人指路,再一路走,昏迷后遇商队得救,入城前疑似遇了两个鬼,进城后夜里差点被鬼附身的事情讲了一遍。
事情委实过于离奇,庙祝和罗捕头只一直听着,对他的怀疑从认为是什么人的怀疑,转成了他脑袋是否正常的怀疑。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可以找商队和药店的老人和童子作证!”
眼看说服不了两人,许宣只得祭出最后的手段,“我已经弄清楚了昨天附身我的那个鬼的来历!刚才,就刚才,城隍土地公给我托梦。那个鬼是个渔家女,和父亲因目睹湖面一场劫杀,父亲被杀,她则被擒…”
“等等,湖面劫杀?”捕头从怀疑他是智障的神色变成了震惊,“你说那个女鬼,目睹了一场湖面劫杀?”
是了。
许宣想起梦里的场景,那场景绝对是个大案。
自己怎么没早点反应过来,不然可以借此想到更好的说辞,至少不像现在这么智障。
许宣心思虽动,却仍旧说话不停,他这个脑子不灵光的遇鬼书生形象得维持下去:“正是。方才我在城隍古树下睡着,梦到自己身处一大湖之中,看见一对渔人父女……”
许宣口齿伶俐,把梦里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清晰明了,如临其境。这会儿他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什么镇定呼保义了。人生吗,难免会有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
待他说完时,捕头神色已经完全变成了只剩下震惊。庙祝原本只是感到离奇,可见捕头震惊,不免也跟着震惊。
说起来,庙祝和罗捕头是一对亲兄弟,原本他是以为许宣是哪里来的笨贼,想让他兄弟过来验一验。怎知这人竟让他兄弟如此震惊。
许宣说的这些离奇事情,难道是真的吗?
罗氏兄弟同时冒出来这个想法。
鬼怪?城隍托梦?
罗捕头心下震憾,却分得清缓急,当下对许宣拱手道:“许公子能否助我指认梦里所见街道房屋?”
“自无不可,”许宣应下来,又为难道,“只是冒昧问下,罗捕头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先看一看是否真有女子埋在那里。”罗捕头补充道,“不是不信许公子,只是兹事体大,我小小一个捕头,不敢妄下定论。”
“我明白。”许宣表示理解,“只是要我现在随你去指认,捕头需答应我两件事。”
“许公子请说。”
“第一,现在太阳下山了。按我昨天的经历,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捕头在天黑前无论如何,要让我回到城隍庙。庙祝也不能赶我走。”
既相信了许宣的话,罗捕头自然知道这件事的意思,点头应道:“自然。”
庙祝也道:“当然不会赶你。”
如果真的是城隍托梦,他哪敢赶人!
“第二,不知道捕头确认其实后,能否越过贰官直接找县尊禀告?若能,请务必直接找县尊大人,若不能,请捕头不要将我的事告诉其他人,若不得不说,也请帮我诌个假名假身份,事后尽快通知我。”
许宣不知道这个事有多严重,但匪徒把女人带回城的大胆行为让他有理由怀疑这些匪徒背后有人。
罗捕头听出来了许宣的言后之意:“不知这是许公子的猜测?还是…”
“只是我胆小,心有疑虑。”
“好。”
两人约定好事宜,许宣便跟罗捕头直接奔许宣梦里之地去了。
庙祝留在庙里,看着院中的古树,再看看神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却说许宣和罗捕头到那街上,许宣与罗捕头指明房子所在。
他们现在正坐在许宣昨天晚上住的客栈里。原来这房子和客栈,就在一条街斜对面。
看到房子,罗捕头皱眉,喊来店小二,指着那里问道:“小二,问你个事,你们斜对面老周家不是搬省城了吗,怎么门口还挂着灯笼?还有人住?”
“罗班头,您不知道,现在那不是老周家啦!早卖啦。”
“卖给谁了?”
“牛二啊,牛二癞子。要说这人际遇还真是不一样,你看这牛二,一年前还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三十好几连个婆娘都没有。可年初来了个舅舅带他出去做生意,这一下就发达了,把老周家房子都买下来了。我怎么就没这么个舅舅呢!”小二艳羡的酸起来。
罗捕头摆摆手,将小二赶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许宣觉得冷了,他忙道:“不行,我开始觉得冷了,得回城隍庙。”说着就要站起来。
罗捕头抓住他:“天还没黑啊!”
许宣一把挣开他:“埋人的位置已经跟你说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他说完,便发足奔跑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捕头看着许宣跑远,却不去追,他转头看向斜对面的宅子,暗自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