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一
你当我，是一个好的？
这一时，正人间，春尽绿江浮碎花，断云黄莺声促碎，水声迤逦，暖风拂面，如醉桥边绿柳。
天朝大佚，京都栽遍了烟柳，一眼瞧去，新绿如烟如雾。
渡口之中，人影晃晃，水上泊了许多条船。人来人往之中，前边水上缓缓来了两条大船。这两条大船，一条正是汝嫣的，一条是凌家公子的。
甲板上站着大护法瞧一眼愈近的渡口，往舱里边喊道:“京都渡口要到了。”
舱里的小天孙听了，往外边瞧了一眼，站起身，往外边走去。见繁忙渡口，人影纷纷。
“大护法，我们去哪里落脚？”小天孙问。
“小公子，你不跟我们一起落脚呢。”大护法说。
不一起落脚？小天孙歪了脑袋，怎么自己就跟他们不在一起落脚了？
二护法从舱里走了出来，笑道:“小公子，当家的给你在京都西边置办了一处宅子，我带你去，你就在那一处住下罢。”
宅子？小天孙一愣，汝嫣是不要自己了吗？还让自己独独一个住在京都西边宅子里？
二护法看小天孙怔愣的神色，道:“小公子，当家的是为你好呢，你跟着我们，会吃亏的呢。”
“吃什么亏？”小天孙问。他一个混世魔王能吃什么亏？
“那可多着呢。小公子，你还是随我去西边宅子里罢，好生住下，饿不着你的。”二护法笑道。
小天孙没有说话，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渐渐冷了下来。就是在人间，汝嫣还是不肯要自己。如今，以往从未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在京都西边给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要自己离开。
看小天孙变的神色，大护法和二护法相看一眼，还是无言。
小天孙回到舱里，来到汝嫣房门前，轻轻敲了门。
房里的汝嫣听得声，问道:“是哪个在门外？”
“是我。”小天孙轻轻应了一句。
听得清润的声音，汝嫣水眸一敛，是那个小兔崽子。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进来罢。”
小天孙便拉开了门，站在门边，看矮榻上坐着的汝嫣。看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墨眸一荡。
汝嫣看站在门边不进来的小天孙，道:“好端端的，你站着做什么？”
“你要把我丢开吗？”小天孙轻声问着，定定看着汝嫣。
“什么？”汝嫣还未反应过来这个小天孙说的什么意思，看他一张无半分别样神情的脸，蓦地一愣。他不开心？生气了？
小天孙说道:“方方二护法说，你在京都西边置办了一处宅子，要我住过去。”
汝嫣应了一声。自己到底还身在江湖，小天孙不跟着自己，也是好的。
“那你们去哪？”小天孙问。
“公主府。”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汝嫣低下了脸，隐隐知晓，这个小兔崽子说的丢开他就是这个缘故。反问道:“我为何要带你去？”
为何要带自己去？小天孙看汝嫣轻轻颤着的长睫，牵唇一冷笑。对啊，为什么要带自己去？汝嫣给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让自己有了一处安身之所，已是够好了。
“我不要那一处宅子，我就想跟着你。”小天孙如是说。
汝嫣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天孙已经跟了汝嫣一千多年了，汝嫣，只是没有想明白。偏只是小天孙明白。
“你说我跟着你做什么？”小天孙看汝嫣一双盈润的水眸，温声问道。
汝嫣摇了摇头，她怎么知道小天孙为什么要跟着自己。道:“你不必跟着我，我不是一个好的。”
“你当我，就是一个好的？”
小天孙从来就不是好的，从来不是。
闻言，汝嫣抬起头，看小天孙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他生得很好看，比洛言笙还好看，只是，比洛言笙还更要胡闹。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小天孙问。他就是能惹汝嫣生气，汝嫣生他的气，回回都脑子疼。
汝嫣没有说话，小天孙是一个坏孩子，可有时候，却很听话。
见汝嫣不肯说话，小天孙缓缓走了过去。汝嫣听步声愈近，不由得心慌，长睫颤了颤。
暖风自雕花窗子吹来，轻轻拂乱了小天孙如墨青丝。小天孙在汝嫣面前停下，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
小天孙是小孩子，汝嫣一直把小天孙当小孩子，从来都是，从来都把他当小孩子。
“你还小。”汝嫣道。
“我就是人间的十五岁，也不小了。”小天孙说。
汝嫣把脸低得更低，没有说话。别人家十五岁的男孩子，是不小了。
“你只知道把我丢下，却不想我来找你。我来找你，你又要把我丢下。”小天孙俯下身子，凑近了些，看汝嫣的脸，说:“你当我，还是小孩子？”
汝嫣看小天孙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水眸一敛，偏过了脸，不肯再看他。
小天孙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将汝嫣鬓间乱发别至耳后。汝嫣陪了他一千年了，就不肯陪他了。可他从来都想陪着她。
“京都里边人多，还是把面纱戴上罢。”小天孙拿过桌上的面纱，给汝嫣戴上。
汝嫣看小天孙的眉眼，他看她，牵唇一笑，没有都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汝嫣看小天孙修长的身影愈远，暖风拂起他长长青丝，轻轻荡在空里，雪白的衣袂亦飞舞。
这一回，小天孙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头，没有再看汝嫣。汝嫣看小天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收回了眸光，静默坐着，什么都不想，发起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