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袭

“咕…咕咕…咕咕…咕咕…“,夜鹰站在百年前便已枯死的老树枝头怪叫,风沙很大,大到让它睁不开眼睛。

老人静静的蹲下身来,手中含着一颗半个拇指盖大小的黑药丸。

此刻他的面部有黑布遮着,看不清表情。

就在老人的指尖触及昏迷少年的唇边时,路明心猛的睁开了眼睛,左拳一挥,直击老人嘴里那几颗稀缺的门牙,拳风强劲。

老人似乎早有察觉,亦挥右臂阻挡。路明心稳稳的打在了右臂的钢镯上,“叮零“,一声清脆的血肉触及钢铁的声音。

路明心的下指骨“咔崩“一响,所幸没有用全力,可这一瞬间的巨痛也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硬是没吭声,收回了拳头,上面有几排清晰的钢镯印,手指的血管鼓涨,鲜红欲溢。

路明心试着动了一下,隐藏的痛苦使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抬头,呛了一口唾沫。

与此时,老人立即收起了药丸,慌乱的填在了腰间的黑色襟带里。抖一抖左臂长袖,露出了一把白鹰徽黑柄匕首,没有装刀鞘。

老人举刀平挥,直击少年小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圆弧。在接近小腹时,反向屈臂收刀。

刃尖则好触及,路明心本能的向后,因而割破了几层衣襟。

一时间,路明心觉得穿得厚点也蛮有好处的。

一击的空歇,路明心立足下身,佯卧在地,又躲过了老人一击。

便顺手拔出了放在地上的少年的佩剑,振臂而起,双脚一前一后侧登老人胸膛。中年修士见势,横刀格挡,被踢出了几步之远,撞倒了屏风。

产生的风狂浪似的掀起了两位沉睡中少年的鬓发和前帘,他们的鼻毛被灰尘堵塞了,一时打了个喷嚏,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嗓子干哑了。

“怎么回事,哪儿来这么大的风?!“,少年一瞬间觉得睁不开眼睛,只是左手紧握着佩剑。屯留在此地几万余年的土尘被抖得沸沸扬扬。

另一位少年修士则是干咳不止,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喉咙对还坐在原地的少年说,“兄弟,…呸…,…卟…,好大的烟尘,…咳…咳…,这是怎么了?“

少年用袖口捂着自己的脸和鼻子,“咳一一,咳…咳…,我也不知道,咳咳咳咳…“,少年看着很恶心,眼睛红彤彤的布满血丝,“为什么此地不用避尘符?“

…,延搁片刻…

“有人闯入正厅,你们俩个给我守好门囗!“,路明心佯装嘶吼。

两位少年一听,愣了一下,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的,老大!“,少年们十分认真的问答,只是声音不太清晰,带着浓重的沙哑,像是个机器人。

“老大,用不用我们帮你?!“,少年看着黯然浓密的尘埃,觉得有点刺眼,说话的时候很无力。

路明心没有回答,许是没有听到。

巨大的烟尘弥漫了正厅,被风吹拂着一部分涌入大殿,一部分则飞散出殿外。少年们机灵的躲开了,微风缥缈,洒入鼻腔时不知不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凶猛的咳嗽音。

殿内,几米开外,竟看不到一盏临近正厅门的青铜灯,都被尘埃濡没了…

路明心拿起剑,往后退却。前方没有了视线…

老人口遮着黑布,过滤了烟尘,他双手抚摸着厅门的侧壁,众多的尘埃泯灭了焰火。

他抚摸到了青铜灯内柔软的凹槽,那里积满了尘垢。

熄灭了不多时,仍有点潮湿和余温。

“咣当!“,老人行走间稍有不慎,触落了青铜灯的灯套。落到地上,激起了几点火花…

路明心侧耳细听,左手又将灵力注入了佩剑中。于是,整柄剑便因气而动,环绕在他周身。

他在人间的某一世中,做过山偷,即隐居在山中的小偷,故天生炼就了一层好耳力。

青铜灯落下的一瞬间,路明心便已确定了准确的音域范围。

“剑指一方!“,路明心冥目厉声,佩剑带着残影直刺声源处。

“叱!“,一种防佛扎破血肉的声音,剑头割开了老人腹部的几寸皮革甲,只是刺不进皮肉。

又是同样的一声,剑收了回去。而就在收回去的一瞬间,老人将手中紧握着的匕首扔出,匕尾隐藏的刀刃也被甩了出去,呈S形极速飞旋,将尘垢割开了一道口子。

此刻,老人的身躯倏的化成了一条青玉鳞甲蛟,吐着焰气,暗色的。两条触须浮在空中无规则的飘动,龙眼变得炽红,放光。有目的的快速向厅门外游去。半路还放出了众多虚影,有的直攻路明心,有的则是去咬昏迷中少年的脖颈,还有的则走到了厅门的另一方青铜壁。

路明心觉得佩剑飞回时的气流不稳,混杂着各种气息,他握紧了拳头…

回力镖似的匕首横飞而来,直割路明心喉结。他下腿用力,自然的低下了头。受惯性的作用,几绺前帘的发线被刃尖生生割断,“叮嗞“,匕首刺进了青铜墙的墙壁上。

“好险,还好我身手敏捷!“,路明心很庆幸。

“唦…唦…唦唦…“,他听到了无数股嘈杂的声音。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一股是来自少年的,然而此刻他已被尘埃包围…

“看来只好用太息之法了,至少敌人的主观目标有所转移,还有时间。“,路明心思滤着。

他迅速向后退去,一直退到正厅后中心。

隐匿在浮尘中的暗蛟游窜了出来,呈半圆状向路明心集聚。

“扑~,扑~,扑扑~。“,数丈火焰从蛟龙口中喷出,直冲路明心的头部。

高温“点燃“了冰冷的空气,路明心的眼睛被点亮了…

急中生智,路明心在快速后退时咬破了中指指尖,艳红色的血液被注入了剑心,又抹在眼角。

佩剑和路明心的眼珠都变得异常红热,像是燃烧着…

“叮!“,烧红了的剑被路明心举起,再一次劈斩在地面。青铜地面似乎也变如镜子似的可以看到跃动,不是火星…

地面被燃起了几方焰域,黑色的蛟龙们被困死一处,它们像受到禁锢一样,无法喷吐火焰。随着焰域的不断缩小,化成了几丝海蓝色清气…

同时焰色的剑气还在一定程度上驱逐了尘屑,路明心看着自己血流未尽的中指,从腰间掏出了几张黄符。写上“避尘“二字,飞贴在剑上。

佩剑四周的气流逆向冲动,剑身极速吸咐着尘埃。越来越厚,直到月朗风清…

“咣当!“,路明心感觉自己的力量好似被屏蔽了,无力控制剑柄,落了下来…

月色皎冷,苍穹顶上溢着光华,系了一层层白色静止的暗云,如漩涡…

路明心走出厅门外,一切寂然无声。两位少年正作出拔剑的动作,静止在一旁。

剑的锋刃凝着月光与腰间的萤光带辉映,更多了几丝微凉。

放血过后,路明心觉得全身上下有几股暖流对撞,脸颊显得红润了不少,“你们怎么不动了?“

少年们全身都被封禁着,连嘴唇也不能错动,只是被夜风吹的时候越发干瘪了。

他们只是莫名的哼哼,有时喉咙不舒服,顶上几口带着灰尘的痰液,就越发的混浊了。

而两个人的脉搏则显得鼓动如常,只是没有规律,“伤了几分气血,应该是中了暂且的封禁术,并无大碍,天亮之时自会解开。“

路明心心中有疑问,不便多说,独自回正厅冥想去了…

夜冽怀中抱着几捆干柴,距少年们几丈之外,看着屋顶。

黑色的蛟龙口吐着焰气从四方城中心的“天眼“外俯视下方,见路明心独自踱步,视察了几眼后,转身消失了…

所有的这一切尽收眼底,“此兽有窃心而无杀心,想必是觊觎厅内的东西……,金丹!“,夜冽想了一下。

“卧底“二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久便散了,夜冽面容有点平淡,看不出什么忧惧,也许只是外表…

这时,他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看到自己手中的几根干柴。一路上,竟都被自己玩弄的所剩无几了…

…唉,又要重新捡!这黑灯瞎火的要捡到何时才是个头啊!,夜冽想着,沮丧的看夜空。

微风荡开了云层,径流而下,远望而去,只能约莫的看到,高大的百里霜红树的枝头。

风裹挟着它们(指百里霜红的花瓣)四处纷飞,最远的可以企及夜冽的眉眼,落在他漆黑冰冷的长发上…

起风了…

…风吹起了夜冽披在沐若冰身上那件冰蓝色的外套,被枯叶深埋。

沐若冰觉得太冷了,在梦中,她梦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冽的河水冻结了她的筋骨。一瞬间后脑痉挛,痛入心扉。

大量冰冷的海水灌入了她的胸腔,冰封着五脏六腑。

沐若冰挣扎的“扑唥“着,觉得意识好模糊好模糊,她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竟又是安然的睡着了。只是脸颊十分冰冷,泛起红迹…

而在夜冽心中,他所幻想的少女的情态则是截然不同。

他想,沐若冰一定会被冻醒或被风吹醒。看到他不在她身边,而且四周连一点炭迹、木柴的温热都没有。

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好几天都不理他。那他心目中唯一温存的温柔少女形象不就泡汤了吗?!

夜冽口张着,前所未有的大。黑蛟龙潜入正厅图谋不轨这件事,或许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匆乱的足迹…

远处,有少年奔驰着俯身的背影,潇洒不羁…

路明心不喜踱步,许是乏了。

他久伫在门框前,温热的手指按在金属上,不觉冰冷。

愁思百转千结,映入心帘,他却从不感到痛疾,也许这是坦荡人的胸怀…

月色与萤火交汇在远处,是冷色与暖色的对撞。尽管是黑夜,但他依旧留恋、幻想,大概是对忧愁最好的解脱…

他幻想着,眼前是一片远接碧天的草原,每天起来,迎接他的是柔嫩的青草和那永不干涸的初熹之时的露水…

四方如阵图,牧人们跃马扬鞭,叱踏声激荡。站在山顶望千里之巅,层云密雾下是白的纯洁,柔软在心里,陶醉在画中…

夜晚,又似繁星如点,篝火烤“焦“了人们仍旧稚嫩的胸膛,唇语交辉,满腹的激情,便是对朝天最好的期许…

御兽,称王,一场血拼,换来的是听者、庸碌之人一生的铭记,感慨。非是无知,只因无畏…

有掌声的地方,也有鲜花。路明心在人间时便是自然忠实的信徒,纵观三生,你会觉得这么说一点儿都不为过。

第三世,从前热血的他,此刻喜欢浪漫。青春带给他的不仅是成熟,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爱恋,准确来说其实是对人。

说世界有一点宽了,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在某一刻有心中所想的那般伟大。那不过是剪影罢了…

有时候,他真的感到迷苦,爱一个人的苦楚,或者说是红尘的苦涩。

那时的自己,为之也许可以缱绻三生的…

路明心的思绪蹁跹飘逸,幻想和回忆熔在了一起,还是有几分苦涩的…

月,在他的眼中是深蓝的,很冷,他不喜欢。

“兄弟,你在那是还好吗?“,路明心想到了萧尘,默然了…

一路上,浓墨色的黑暗无法被驱散。

夜冽一直奔走其中,俯身拾柴,很快,带着残影。

像是一幅墨染的山水画,宁静…

不知何时,才停了下来。夜冽擦了擦额间,发端的汗水,润湿了衣襟。

怀中抱着一大捆干柴,“……(喘气),任务终于完成了,走了。“

房屋瓦片间,尽是窸窣的点脚声,连续不断…

少年将干柴放在了一旁,抖了抖外套上积蓄的枯叶和尘垢,重新披在了沐若冰的肩头。

火,被很快的生起。温暖的红色气体中带着火星和噼噼啪啪的声音。外衣离的近,很快便被烤的有些烫手了,夜冽往上移了移…

过了很久,…

“你在吗?“,少女用柔弱的声音很关切的问道。

“嗯,我一直都在。“,少年的回答很平淡。

沐若冰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脸转到了有火光的这一方,又睡熟了,嘴角挂着一抹散不去的微笑…

夜冽看着她,也笑。

清风袭来,几朵百里霜红的花瓣落到了少女的发际上。

少年也接了一朵,放在眉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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