痫痉癫狂门

痫风兼脑充血

陈德三,山东曲阜人,年三十八岁,在天津一区充商业学校教员,得痫风兼脑充血证。

病因

因肝火素盛,又在校中任讲英文,每日登堂演说,时间过长。劳心劳力皆过度,遂得斯证。

证候

其来社求诊时,但言患痫风,或数日一发,或旬余一发,其发必以夜,亦不自觉,惟睡醒后其舌边觉疼,有咬破之处,即知其睡时已发痫风,其日必精神昏愦,身体酸懒。诊其脉左右皆弦硬异常,因问其脑中发热或作疼,或兼有眩晕之时乎?答曰:此三种病脑中皆有,余以为系痫风之连带病,故未言及耳。愚曰:非也,是子患痫风兼患脑充血也。

诊断

痫风之证,皆因脑髓神经失其所司,而有非常之变动,其脑部若充血过甚者,恒至排挤脑髓神经,使失其常司也。此证既患痫风,又兼脑部充血,则治之者自当以先治其脑部充血为急务。

处方

治以拙拟镇肝熄风汤(方在方剂篇七卷),为其兼患痫风加全蜈蚣大者三条。盖镇肝熄风汤原为拙拟治脑充血之主方,而蜈蚣又善治痫风之要药也。

复诊

前方连服十剂,脑部热疼眩晕皆除。惟脉仍有力,即原方略为加减,又服十剂则脉象和平如常矣。继再治其痫风。

处方

治以拙拟愈痫丹(方在医论篇论治痫风篇中),日服两次,每次用生怀山药五钱煎汤送下。

效果

服药逾两月旧病未发,遂停药勿服,痫风从此愈矣。

受风瘈疭

天津北门西白家胡同,董氏幼女,年三岁,患瘈疭病。

病因

暮春气暖着衣过厚,在院中嬉戏,出汗受风,至夜间遂发瘈疭。

证候

剧时闭目昏昏,身躯后挺,两手紧握,轻时亦能明了,而舌肿不能吮乳,惟饮茶汤及代乳粉。大便每日溏泻两三次,如此三昼夜不愈,精神渐以不支,皮肤发热,诊其脉亦有热象。

诊断

此因春暖衣厚,肝有郁热,因外感激发其热上冲脑部,排挤脑髓神经失其运动之常度,是以发搐。法当清其肝热,散其外感,兼治以镇安神经之药其病自愈。

处方

生怀山药一两 滑石八钱 生杭芍六钱 连翘三钱甘草三钱 全蜈蚣大者两条 朱砂细末二分

共药七味,将前六味煎汤一盅,分数次将朱砂徐徐温送下。

效果

将药煎服一剂,瘈疭已愈,其头仍向后仰,左手仍拳曲不舒,舌肿已消强半,可以吮乳,大便之溏已愈。遂即原方减滑石之半,加玄参六钱,煎服后,左手已不拳曲,其头有后仰之意,遂减去方中滑石,加全蝎三个,服一剂全愈。盖蜈蚣之为物,节节有脑,原善理神经以愈瘈疭;而蝎之为物,腹有八星,列作两行,实为木之成数,故能直入肝经以理肝舒筋(肝主筋),项间之筋舒则无拘挛,头自不向后仰矣。

慢脾风

辽宁省公署科员侯寿平之幼子,年七岁,于季秋得慢脾风证。

病因

秋初病疟月余方愈,愈后觉左胁下痞硬,又屡服消瘀之品,致脾胃虚寒不能化食,浸至吐泻交作,兼发抽掣。

证候

日昳潮热,两颧发红,昏睡露睛,手足时作抽掣,剧时督脉紧而头向后仰(俗名角弓反张),无论饮食药物服后半点钟即吐出,且带出痰涎若干,时作泄泻,其脉象细数无力。

诊断

疟为肝胆所受之邪,木病侮土,是以久病疟者多伤脾胃。此证从前之左胁之痞硬,脾因受伤作胀也。而又多次服消导开破之品,则中焦气化愈伤,以致寒痰留饮积满上溢,迫激其心肺之阳上浮则面红,外越而身热,而其病本实则凉也。其不受饮食者,为寒痰所阻也;其兼泄泻者,下焦之气化不固也;其手足抽掣者,血虚不能荣筋养肝,则肝风内动而筋紧缩也;抽掣剧时头向后仰者,不但督脉因寒紧缩,且以督脉与神经相连,督脉病而脑髓神经亦病,是以改其常度而妄行也。拟先用《福幼编》逐寒荡凉汤开其寒痰,俾其能进饮食斯为要务。

处方

胡椒一钱 干姜一钱 肉桂一钱 丁香十粒四味共捣成粗渣 高丽参一钱 甘草一钱

先用灶心土三两煮汤澄清,以之代水,先煎人参、甘草七八沸,再入前四味同煎三四沸,取清汤八分杯,徐徐灌之。

此方即逐寒荡惊汤原方加人参、甘草也。原方干姜原系炮用,然炮之则其气轻浮,辣变为苦,其开通下达之力顿减,是以不如生者。特是生用之则苛辣过甚,故加甘草和之,且能逗留干姜之力使绵长也。又加人参者,欲以补助胸中大气以运化诸药之力,仲师所谓大气一转,其气(即痰饮)乃散也。又此方原以胡椒为主,若遇寒痰过甚者,可用至钱半。又此物在药房中原系背药,陈久则力减,宜向食料铺中买之。

复诊

将药服后呕吐即止,抽掣亦愈,而潮热、泄泻亦似轻减,拟继用《福幼编》中加味理中地黄汤,略为加减俾服之。

处方

熟怀地黄五钱 生怀山药五钱 焦白术三钱 大甘枸杞三钱 野党参二钱 炙箭芪二钱 干姜二钱 生杭芍二钱 净萸肉二钱 肉桂一钱后入 红枣三枚掰开 炙甘草一钱 胡桃一个用仁捣碎

共煎汤一大盅,分多次徐徐温服下。

方解

此方之药为温热并用之剂,热以补阳,温以滋阴,病本寒凉是以药宜温热,而独杂以性凉之芍药者,因此证凉在脾胃,不在肝胆,若但知暖其脾胃,不知凉其肝胆,则肝胆因服热药而生火,或更激动其所寄之相火,以致小便因之不利,其大便必益泄泻,芍药能凉肝胆,尤善利小便,且尤善敛阳气之浮越以退潮热,是以方中特加之也。

《福幼编》此方干姜亦系炮用,前方中之干姜变炮为生,以生者善止呕吐也。今呕吐已止,而干姜复生用者,诚以方中药多滞腻,犹恐因之生痰,以干姜生用之苛辣者开通之,则滞腻可化,而干姜苛辣过甚之性,即可因与滞腻之药并用而变为缓和,此药性之相合而化,亦即相得益彰也。

又此方原亦用灶心土煎汤以之代水煎药,而此时呕吐已止,故可不用。然须知灶心土含碱质甚多,凡柴中有碱质者烧余其碱多归灶心土,是以其所煮之汤苦咸,甚难下咽,愚即用时恒以灶圹红土代之。且灶心土一名伏龙肝,而雷谓用此土勿误用灶下土,宜用灶额中赤土,此与灶圹中红土无异。愚从前原未见其说,后得见之,自喜拙见与古暗合也。

效果

将药连服两剂,潮热与泄泻皆愈,脉象亦较前有力,遂去白术,将干姜改用一钱,又服两剂全愈。

慢脾风

辽宁测量局长张孝孺君之幼孙,年四岁,得慢脾风证。

病因

秋初恣食瓜果,久则损伤脾胃,消化力减犹不知戒,中秋节后遂成慢脾风证。

证候

食饮大减,强食少许犹不能消化,医者犹投以消食开瘀之剂,脾胃益弱,浸至吐泻交作,间发抽掣,始求愚为诊视,周身肌肤灼热,其脉则微细欲无,昏睡露睛,神气虚弱。

诊断

此证因脾胃虚寒,不能熟腐水谷消化饮食,所以作吐泻。且所食之物不能融化精微以生气血,惟多成寒饮,积于胃中溢于膈上,排挤心肺之阳外出,是以周身灼热而脉转微细,此里有真寒外作假热也。其昏睡露睛者,因眼胞属脾胃,其脾胃如此虚寒,眼胞必然紧缩,是以虽睡时而眼犹微睁也。其肢体抽掣者,因气血亏损,不能上达于脑以濡润斡旋其脑髓神经(《内经》谓上气不足,则脑为之不满。盖血随气升,气之上升者少,血之上升亦少。可知观囟门未合之小儿,患此证者,其囟门必然下陷,此实脑为不满之明证,亦即气血不能上达之明征也),是以神经失其常司,而肢体有时抽掣也。此当投以温暖之剂,健补脾胃以消其寒饮,诸病当自愈。

处方

赤石脂研细一两 生怀山药六钱 熟怀地黄六钱 焦白术三钱 乌附子二钱 广肉桂去粗皮后入二钱 干姜钱半 大云苓片钱半 炙甘草二钱 高丽参捣为粗末钱半

药共十味,将前九味煎汤一大盅,分多次徐徐温服,每次皆送服参末少许。

方解

方中重用赤石脂者,为其在上能镇呕吐,在下能止泄泻也。人参为末送服者,因以治吐泻丸散优于汤剂,盖因丸散之渣滓能留恋于肠胃也。

效果

将药服完一剂,呕吐已止,泻愈强半,抽掣不复作,灼热亦大轻减,遂将干姜减去,白术改用四钱,再服一剂,其泻亦止。又即原方将附子减半,再加大甘枸杞五钱,服两剂病遂全愈。

说明

此证若呕吐过甚者,当先用《福幼编》逐寒荡惊汤开其寒饮,然后能受他药,而此证呕吐原不甚剧,是以未用。

将成慢脾风

邻村赵姓幼男,年八岁,脾胃受伤,将成慢脾风证。

病因

本系农家,田园种瓜看守其间,至秋日瓜熟,饥恒食瓜当饭,因之脾胃受伤,显露慢脾风朕兆。

证候

食后饮食不化恒有吐时,其大便一日三四次,多带完谷,其腿有时不能行步,恒当行走之时痿坐于地,其周身偶有灼热之时,其脉左部弦细,右部虚濡,且至数兼迟。

诊断

此证之吐而且泻及偶痿废不能行步,皆慢脾风朕兆也。况其周身偶或灼热,而脉转弦细虚濡,至数且迟,此显系内有真寒外有假热之象。宜治以大剂温补脾胃之药,俾脾胃健旺自能消化饮食,不复作吐作泻,久之则中焦气化舒畅,周身血脉贯通,余病自愈。

处方

生怀山药一两 白术炒四钱 熟怀地黄四钱 龙眼肉四钱 干姜三钱 生鸡内金黄色的捣二钱 生杭芍二钱 甘草二钱

共煎汤一大盅,分两次温服下。

复诊

将药煎服两剂,吐泻灼热皆愈,惟行走时犹偶觉腿有不利,因即原方略为加减,俾多服数剂当全愈。

处方

生怀山药一两 熟怀地黄四钱 龙眼肉四钱 胡桃仁四钱 白术炒三钱 川续断三钱 干姜二钱 生鸡内金黄色的捣二钱 生杭芍钱半 甘草钱半

共煎汤一大盅,分两次温服。

效果

将药煎服两剂,病遂全愈,因切戒其勿再食生冷之物,以防病之反复。

癫狂失心

都风巢,洮昌都道尹之公子,年三旬,得癫狂失心证。

病因

因读书无所成就,欲别谋营业而庭训甚严,不能自由,心郁生热,因热生痰,遂至癫狂失心。

证候

言语错乱,精神昏瞀,时或忿怒,时或狂歌,其心中犹似烦躁,夜不能寐,恒以手自挠其胸,盖自觉发闷也。问之亦不能答,观其身形似颇强壮,六脉滑实,两寸尤甚,一息五至。

诊断

人之元神在脑,识神在心,心脑息息相通,其神明自湛然长醒。生理学家谓心有四支血管通脑,此即神明往来于心脑之路也。此证之脉,其关前之滑实太过,系有热痰上壅,将其心脑相通之路杜塞,遂至神明有所隔碍,失其常性,此癫狂失心之所由来也。治之者当投以开通重坠之剂,引其痰火下行,其四支血管为痰所瘀者,复其流通之旧,则神明之往来自无所隔碍,而复湛然长醒之旧矣。

处方

生赭石轧细两半 川大黄八钱 清半夏五钱 芒硝四钱

药共四味,先将赭石、半夏煎十余沸,加入大黄煎两三沸,取汤一大盅,入芒硝融化温服。

方解

方中重用赭石者,以赭石系铁氧化合,其重坠之性能引血管中之瘀痰下行也。

复诊

三日服药一次(凡降下之药不可连服,须俟其正气稍缓再服),共服三次,每次服药后通下大便两三次,似有痰涎随下,其精神较前稍明了,诊其脉仍有滑实之象,身体未见衰弱,拟再投以较重之剂。盖凡癫狂之甚者,非重剂治之不能愈也。

处方

生赭石轧细二两 川大黄一两 芒硝四钱 甘遂细末钱半

药共四味,先煎赭石十余沸,入大黄煎两三沸,取汤一大盅,入芒硝融化,将服时再调入甘遂末。

三诊

将药如法煎服一剂,下大便五六次,带有痰涎若干,中隔两日又服药一次(药中有甘遂,必须三日服一次,不然必作呕),又下大便五六次,中多兼痰块挑之不开,此所谓顽痰也。从此精神大见明了,脉象亦不复滑实矣,拟改用平和之剂调治之。

处方

生怀山药一两 生杭芍六钱 清半夏四钱 石菖蒲三钱 生远志二钱 清竹沥三钱 镜面砂研细三分

药共七味,将前五味煎汤一大盅,调入竹沥,送服朱砂细末。

效果

将药如法煎服数剂,病遂全愈。

神经错乱

黄象三,天津北仓中学肄业生,年二十岁,得神经错乱病。

病因

在校中本属翘楚,而考时不列前茅,因此心中忿郁,久之遂致神经错乱。

证候

心中满闷发热不思饮食,有时下焦有气上冲,并觉胃脘之气亦随之上冲,遂致精神昏瞀,言语支离,移时觉气消稍顺,或吐痰数口,精神遂复旧。其左脉弦而硬,右脉弦而长,两尺皆重按不实,一息五至。

诊断

此乃肝火屡动,牵引冲气、胃气相并上冲,更挟痰涎上冲,以滞塞于喉间,并冲激其脑部,是以其神经错乱而精神言语皆失其常也。其左脉弦硬者,肝血虚而火炽盛也;右脉弦长者,冲气挟胃气上冲之现象也。方书论脉有直上直下,冲脉昭昭之语,所谓直上直下者,即脉弦且长之形状也;其两尺不实者,下焦之气化不固也,因下焦有虚脱之象,是以冲气易挟胃气上冲也。此当治以降胃、敛冲、镇肝之剂,更兼用凉润滋阴之品,以养肝血,清肝热,庶能治愈。

处方

生赭石轧细一两 灵磁石轧细五钱 生怀山药八钱 生龙骨捣碎八钱 生杭芍六钱 玄参五钱 柏子仁五钱 云苓片 清半夏三钱 石菖蒲三钱 生远志二钱 镜面砂研细三分

药共十二味,将前十一味煎汤一大盅,送服朱砂细末。

复诊

将药连服四剂,满闷发热皆大见愈,能进饮食,有时气复上冲而不复上干神经至于错乱,左右之脉皆较前平和,而尺部仍然欠实,拟兼用培补下元之品以除病根。

处方

生赭石轧细一两 熟怀地黄八钱 生怀山药八钱 大甘枸杞六钱 净萸肉五钱 生杭芍四钱 玄参四钱 云苓片二钱

共煎汤一大盅,温服。

效果

将药连服六剂,诸病皆愈,脉亦复常。

或问

地黄之性黏腻生痰,胃脘胀满,有痰者多不敢用,今重用之何以能诸病皆愈?答曰:用药如用兵,此医界之恒言也。如宋八字军最弱,刘锜将之即为劲卒,遂能大败金人奏顺昌之捷,以斯知兵无强弱,在用之者何如耳。至用药亦何独不然,忆曾治一李姓媪,胃口满闷有痰,其脉上盛下虚,投以肾气丸作汤服,为加生赭石八钱,服后觉药有推荡之力,须臾胸次豁然,肾气丸非重用地黄者乎?然如此用药非前无师承而能有然也。《金匮》云:“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夫饮即痰也,气短亦近于满闷,而仲师竟谓可治以肾气丸,愚为于《金匮》曾熟读深思,故临证偶有会心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