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君为沧海浪

此时,一场海上风暴正不期而至。

风雨大作,风大雨大,前两日还算温顺的海浪在此刻咆哮着掀起数丈高,将有序行进的船队冲击得七零八散的。

前方有一座岛屿,岛屿周围暗礁密布,离他们最近的一艘大船已然触礁停下,刚刚的那一下撞击,就是他们的船撞在触礁的船身上了。

现在,每一艘船只能在排山倒海的巨浪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豆子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笔直地坠入一片汪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稍远处的景象。

船工们赤着脚在甲板上踩来踩去,任由大雨砸在他们的头顶、脊背上。雨打在船上,船板湿滑,雨水像用来串珠子的细绳突然断裂,无数颗乳白色的珠子在同一时刻“哗啦啦”跳动着散落一地。

杜若他们所在这条船上,本来只有九个船工,现在已经不止那么几个人了,说明有些人冒险从别的船登上了这艘,杜若还注意到,就连船老大也在这里。

甲板上乌泱泱聚集着一群人,他们密切地盯着海况。而一侧甲板上,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两个光着膀子的船工一人控制着猪的一对蹄子,口里喊着号子将挣扎嚎叫的健壮生猪齐力丢下海水里去。

船上众人手上都有事情,忙作一团,根本没人发现甲板上多了几个人。

一个船工跑得急了,脚下一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奈何船板上积水,他空长一身腱子肉,还是爬不起来。杜若看见之后走了过去,一手扯住那船工的上衣,将他从地上像拔葱一样大力提溜起来。

“谢谢,谢谢啊。”船工被滂沱的大雨糊住了眼睛,等他看清楚了拽住他的人,模样跟见了鬼似的:“啊!是你?”

船老大叫他们所有人搜了船队的每一艘船,恨不得上天入地一般地寻找他们兄妹,却一无所获,在船老大都放弃了,以为他们掉进海里淹死了的时候,他们却又毫发无损地出现了。

若非情况紧急,恐怕他还会吓得久一点。

“发生了什么事?”杜若问他。

那船工的眼珠子狡猾地转了一转,说:“没什么,船上的东西太多了,老大怕沉船,所以叫咱们把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先丢下海里去,减轻船的负担。”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尚未完全从这个船工的嘴里吐出来,他突然灵活地扭转身体,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朝杜若搀扶他的手臂抓过来,并放声朝船老大大喊:“辞哥!他们……唔!”

杜若及时松手,一脚猛地发力踢在他的肋骨上,将那个恩将仇报的男人踹出去几长远,直到船工肩部撞在货箱上,才止住继续向前滑的身体,随着血肉之躯和坚硬的木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他自己也疼昏了过去。

和繁星站在一起的明月本为杜若上前提心吊胆着,再看到那一脚之后,不由惊叹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有如此的爆发力。

“这么……厉害的吗?”

繁星早已是见怪不怪,反倒是替船工的疼了一下:“啊,可能是忍得久了吧。”毕竟咸阴山上,杜若有力气也没处使,着实够憋屈的。

杜若提防了船工的暗算,可是那边的船老大也已经听到了。

船老大看见他们后,仰天狂笑:“老子还以为你们死绝了!没想到还在!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只一声令下,虎视眈眈的船工们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杜若和繁星都将明月护在身后,正准备念个咒术脱身,一道金光朝他们的面门直直地打过来,破了他们的瞬行咒术。

有船工趁乱拉走了明月,繁星这才发现捆仙索不知何时也被破解了。

“杜杜小心!是有人用了咒术!”

暴雨如注,下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颓势,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所有人的身上,一道闪电霎时间劈亮了半边天,随之而来的雷声盖住了繁星提醒她的话。哪怕,繁星就站在她身后。

“小辞老弟办事,果然深得我心啊!哈哈!”

浑厚响亮的声音不亚于刚刚的那一声惊雷,在倾盆大雨中响起,震耳发聩,有些船工体弱些的,当场就被震得吐了一口鲜血。

一条银白色的大龙从海水里升腾起来,海水随着蜿蜒的龙身而动,它将身体盘旋在船上,硕大的一颗龙头相貌可怖,说话的正是它。

船工们纷纷爬起来就慌忙地往着船舱里逃,明月被随手扔在船老大脚边的甲板上,因为她起先挣扎得厉害,被船工敲晕了过去。

杜若正准备上前将明月带走,又是一道金光打过来,繁星用在明月身上为防其走失的捆仙索,现在倒把他们困住了。随即,船老大一把从地上捞起明月。

那龙瓮声瓮气地问船老大:“小辞老弟,你从哪里弄来那两只小妖怪的?”

此时的甲板上只剩下他们四个,其余的船工早已逃命去了。船老大叹了口气:“我本不打算渡他们,可他们偏要上我的船。事到如今,你们后悔了吗?”船老大扭转头来问他们。

妖龙对他们是否后悔并不关心:“放心吧,把他们交给我,你这趟船就只管往南开,一路上有我保你顺风顺水。可是下回再来看我,记得再带些好货色,哈哈!”

“主动着些,你知道我是一定等着你的。”妖龙嗔怪着用龙爪上的指甲去触碰船老大的脸,船老大略微低着头,大半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上眉峰一挑,其余未移动分毫。

眼见妖龙张开五爪就要将明月抓走,还向顺带着把被缚的杜若和繁星也带回岛上。

时不待我!

杜若口中念动咒术,一缕魂魄就脱离了捆仙索的束缚,直飞至船老大身上。

繁星身上骤松,捆仙索是别人加的,他要想破解此术需要点时间。

他看着已等不及就上了船老大身的杜若,再回头看看身边那副失了魂魄,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般的身体,只得认命地拽住她留下的躯壳,不让她狼狈地摔倒。

杜若控制住船老大要将明月交付的那只手臂,扬起脸向妖龙狡黠地咧开嘴角:“哦?货色?敢问你又是何等货色呢?”

话音未落,船老大一把将明月推给了一旁观战的繁星,又以迅雷不及之势,一手拔出身上的弯刀,手握刀柄注以妖力,正欲挥刀朝龙首砍去。

谁知,一支拂尘先向船老大的手上飞来。

雨夜里,一袭玄衣客从天上翩而而至,其人之声怒不可遏。

“匪徒!妖龙!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船老大一刀迅疾劈开飞来的拂尘,恨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我……”

杜若这一开声,才恍然记起自己现在正附身在船老大身上,不由心下一惊,暗道一声:“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