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学生,顾名思义,先学而后生,首先要充分的学习和领会老师的知识和智慧,还要在此基础上有所生、有所化,有所提高。
早年间,拜读景濂老先生的《送东阳马生序》,年纪轻,不曾有何感念。现如今,回头看,眼前却不经意间,浮现出老先生借书求师之难,饥寒奔走之苦的画面,深感万分,由此将思绪拉到了千禧之年,那年,我上小学一年级。
我的家,与学校的距离,近在咫尺,正因为此,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们班级的“管家”,掌管了班级的门钥匙,而且很有荣誉感,发自内心的自豪,责任之大,重于泰山。
听爷爷讲过鲁迅的三味书屋,在我的课桌上,模仿了一个“早”,比同学要早到,要晚归,因为这把钥匙。
我依稀记得,班主任是一个白发稀松的刘姓老人,教数学,不爱说话,沉默不语时的面孔,是我们全班的阴影,我们怕他,很怕的那种。小学的我,爱动,爱学,爱调皮,但我不是个例,正因此,讲台上不知之间多了一把戒尺,都包了浆了。
刘先生有个习惯,每次上课之前,要对每个学生的课堂作业进行检查。每次到上数学课,课堂无比的静,也很阴森,从第一个学生开始,检查作业,有错误的地方,自己主动趴好,只听那戒尺啪啪的落在屁股上,坐在座位上的每个同学,都不敢睁眼,每打一下,我们都跟着哆嗦一下,祈求作业不要出错,冬天还好,夏天就不行了,打完后那屁股火辣辣的疼,还别说,每次考试我们班的数学成绩都是第一,那低于平均分的同学,只能帮你祈祷了。
冬天很冷,教室里有个炉子,上数学课的时候,炉子里啪啪的燃烧,像极了屁股被打的声音。我每天第一个到,从外面带着雪花进来,开门,烧炉子,特别是炉子烧的最旺的时候,从书包里掏出昨晚装好的馒头,放在炉子边烤着,边吃边烤炉子,我感觉,那是最幸福的时刻。差不多,同学们陆续的到了,坐在座位上,吃的喝的,叮叮当当,大声喧哗,你看看我的早餐,我瞅瞅你的早餐,跟赶集似的。该到早读的时候了,作为班长的我,带着大家一起读课文,声音回荡,回到了窗外,也回到了我们的心里。经过了一天的课堂折磨,特别是数学课的“炼狱模式”,终于熬到了放晚学,等家远的同学走完了,我和家近的同学们开始打扫卫生,一排一排的扫,一排一排的洒水,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持续了一个冬天。
寒冰已走,春意已近,教室的窗户,前后门,可以敞开了。读书的朗诵声,也比之前大了好些,也该到了我们出黑板报的时候了。刘老先生亲自在黑板上,用粉笔重重的写下了“知耻而后勇”,苍白有力,不寒而栗,见字如见人,他要求我们全班同学,每天读,也要背下来,会随机抽查,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个疑问始终伴随着我们到小学毕业,他也退休了。
“好问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此三者,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后知所以治人。”儒家把“知耻近乎勇”,“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一起,构成对知、仁、勇“三达德”的一种阐发。“知耻而后勇”,是刘老先生的教育格言,也是刘老先生教育学生的标准,他不要求我们有多聪明,也不要求我们有多德仁,只要求我们知道落后的廉耻,并且勇敢的承认改过而奋发进取。什么意思呢?我们班级每次数学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只是在我们的学校,可是对于整个镇,或者是整个市,甚至于整个省,我们都有可能是倒数第一,这是告诫我们全班同学,作为一个班集体,这就是耻辱,也是在告诫我们低于平均分的同学,这更是耻辱,不要落后啊!现在的我把这句话,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直到后来我明白刘老先生的心意了。落后就要挨打,小到个人存在于社会,大到国家民族之于世界,刘老先生的五个字,字字刺痛,从小他就这样教育我们,我们也要这样教育我们的下一代,代代相传。
放眼于中华民族,自1840年以来,清政府的统治者昏庸无能,固步自封,不顾林则徐“开眼看世界”,不管外界有多精彩,仍然以“天朝”自居,沉迷于“康乾盛世”的幻觉中,最终殖民者用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的坚船利炮敲醒了底层的有志之士,可清政府的统治者与殖民者签订的《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以孙中山先生为代表的中华儿女以此为耻,在经历了那段阴暗的时间中,中华民族遭遇了多少耻辱,后来战争的阴影再次笼罩中华大地,中华民族的儿女,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磨难,到如今的新中国,我们知前耻而后勇,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强大的新中国,绝不会落后!
对于我们个人而言,刘老先生把这五个字,用了六年的时间,深深地刻在我们的心中,就是要告诉我们,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知耻而后勇”,他所希望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教书育人,也是希望我们的“成人”,既要做一个社会上各个职业的普通人,也要做一个自己人生当中不平凡的人,同时刘老先生对我们的严格,也是对我们以后人生的严格,他可能知道,当时的我们是有多么的怕他,有多么的恨他,他宁愿得罪当时的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以后在社会上犯错的我们,他始终觉得,如果哪一天,他教过的学生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那就是他教育的失败。即使是这样的严格,我自己却没有达到他期望的高度,也是辜负了刘老先生的心血,也辜负了我对自己的理想。现在我也特别理解刘老先生的良苦用心,现在在学校里的严格,总比社会的严格要好,至少,先生们的严格,做错了可以选择原谅,但是社会的严格,却没有机会。
人生真的如戏,机缘巧合,我却选择当初与我最恨的人,相同的职业。现在,对刘老先生的感激之情,不胜言表,那把包了浆的戒尺,原来是一直在给我们“规画”人生的路。现如今,我把这句话同样的写在黑板上,教学生们读,朗朗上口。
其实,我始终记得,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给我解释,在高考完,是懵懂。度过大学,还是在摸索刘老先生留给我的深意,大学毕业后,我懂了,可是再也见不到刘先生的白头发,和那把阴森的戒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