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讲 《伤寒论》证治规律

《伤寒论》以六经辨证为核心,总结出许多典型的“证治规律”。这些规律是中医学运用辩证唯物观、整体衡动观、对立统一法则、时空观等是认识疾病的典范。《伤寒论》是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比较完善的辨证论治专书,是一部光辉的巨著。
它以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纲为理,其中麻黄汤、桂枝汤的汗法,瓜蒂散的吐法,大、小承气汤的下法,小柴胡汤的和法,理中汤、附子汤的温法,白虎汤的清法,炙甘草汤的补法,半夏泻心汤、旋覆代赭汤的消法,已潜在地、有法度地寓意了后人所整理出来的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八法,为后世治疗学和方剂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书共有113方,药仅92味,加减进退,错综变化,应用起来极为灵活、广泛。不但可以治伤寒,也可用于各种杂病,只要辨证准确,真可谓“通治百病”。
六经有三阴有三阳。三阳为表,实证热证居多为其常,虚证寒证较少是为其变;三阴属里,虚证寒证居多是其常,实证热证较少是为其变。对疾病的认识要通常达变、机动灵活,以病证的现实情况为依据,不可胶柱鼓瑟,死于局下。
一、六经病证提纲
“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
“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
“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
“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
“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痛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
以上六经病提纲,说明了各经不同患病部位、性质、证候特点及发展趋势。高度概括了各经疾病特点。如太阳病: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太阳。太阳一是指肤表。因为人体的面积以肤表为最大。太,是大的意思。肤表是荣卫循行之地,荣行脉中,卫行脉外。卫气在荣气的支援下,“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合者也”;“卫气和,则分肉解利、皮肤润柔、腠理致密矣”(《灵枢·本藏》),起着卫外的作用。二是指足太阳膀胱。卫气由水谷精气所化生,在膀胱中气化,形成达于肤表的“太阳之气”。由此可见太阳经的职能,就是司理卫气行于体表。正如《灵枢·营卫生会》篇说:“太阳主外”。旧注称:“太阳主表、为六经之首,总统营卫,而为一身之外藩”。“统荣卫”就是把太阳的功能,概括为荣、卫的功能。太阳既然主肤表而统荣卫,所以外邪中于肤表之后引起荣和卫的病理反应就叫做太阳病。由于卫气行于肤表,当外邪侵袭人体时,太阳首当其冲,卫气抗邪趋向于体表就会脉浮。卫气具有温煦卫外的功能,太阳受邪此一功能失常,故见恶寒。足太阳经上额、交巅、络脑、下项,所以太阳病必见头项强痛。太阳为病,卫阳被郁,正气奋起与邪气斗争,还应见发热。而太阳病提纲中并未提发热,这是因为外邪入侵人体,卫阳被遏伤在先,故恶寒每先见于发热。《伤寒论》中说“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指出了太阳病发热可迟可早,但恶寒是必见之症。恶寒是判断病邪在表的一个重要标志。“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是从太阳病脉证中抽出来的具有共性的证候,它反映了太阳表证的最基本的证候特点,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所以把它们列为太阳病提纲,以作为辨太阳病的主要依据。再如阳明病:阳明是阳气极盛之意,也称盛阳。从人体脏腑的功能来看,唯有胃肠消化道能腐熟水谷、化生营卫,热能最大,故人体生理上的阳明是整个消化道即所谓“胃家”。胃家不仅具有腐熟水谷消化作用,还担负着排泄粪便的传导作用。《灵枢·平人绝谷》篇:“胃满则肠虚、肠满则胃虚,更虚更满,故气得上下,五脏安定。”这就是说阳明胃是传化之腑。在正常情况下,食入之后,胃中充实,而肠中空虚;食下之后,又肠中实,而胃中空虚。这样迭相虚实,才能完成受纳、消化、传导的作用。如果传导失职,宿食粪便留滞,只能实,不能虚,便是病态,就称为阳明病。以上是指肠胃燥热及有宿食粪便留滞造成的胃家实这一里证而言,是阳明病的总病机。凡病理变化,有诸内必形诸外,所以“胃家实”也必有反映在外的特殊症状:即“问曰:阳明病外证云何?答曰:身热、汗自出、不恶寒、反恶热。”“伤寒三日,阳明脉大。”里热外蒸则全身发热,里热迫津外越则汗自出,里热炽盛则不恶寒反恶热。热盛于里,鼓动于外故脉应之而大。综上所述可知“胃家实”是阳明病的总病机,是辨证的纲领。身热汗出,不恶寒反恶热,脉大等证候,是判定阳明病的主要依据。
从上述的两个例子中可以看出六经病提纲是从典型的各经疾病中提炼出的每一经病所各有的具有特征性的脉证,是精髓,内涵每一经病的发病规律和总病理病机,在六经病的辨证中起着主导作用。但由于人体素质上的差别,发病时间的不同,疾病传变的问题,两经或两经以上合病的可能,以及治疗上的正和误等均造成疾病的症状千差万别,往往表现得与书本教条大不相同。所以除了逐条地从纵的方面研究六经病提纲及其他有方证和主治的230条的条文以外,还要把各条有机地联系起来从横的角度去加以深入地研究。
二、证治鉴别举例
在学习方法上,如果只知桂枝汤、麻黄汤为太阳病的主方,白虎汤、三承气汤为阳明病主方,小柴胡汤为少阳病主方,理中汤为太阴病主方,通脉四逆汤为少阴病主方,乌梅丸为厥阴病主方,是不能达到灵活运用的境界的。因为上述只是掌握了一点梗概,还必须抓住证治特点,才能方因病投、法随证转。
桂枝汤的典型证治是“头痛、发热、汗出、恶风”,其特点是汗出。要注意与白虎加人参汤证的“大汗出、大烦渴不解”相鉴别。桂枝汤的汗自出是卫阳不固、荣阴失护而外泄。卫阳不固、荣阴失护即荣弱卫强,此为桂枝汤证的病机(表现在脉上则“阳浮而阴弱”)。白虎加人参汤证的大汗出是邪盛气虚里热迫津外越“大汗出”。阳明热盛汗出伤津必大烦渴(脉象洪大)。
五苓散(猪苓、茯苓、白术、泽泻、桂枝)的证治特点是“微热、烦渴、水逆、小便不利”,其特点为“小便不利”,应注意与猪苓汤(猪苓、茯苓、泽泻、阿胶、滑石)证的小便不利相鉴别。五苓散证是烦渴、水逆(宿水内停、新水不能受纳、渴欲饮水,水入即吐)。五苓散属“阴证”,属虚;猪苓汤属“热证”,属实。猪苓汤证是渴欲饮水,并无水逆。还可进一步从舌苔来分辨,五苓散证三焦有停水,舌苔必润。病机为脾肾阳虚,而猪苓汤证是体液亏乏,阴虚热滞,舌苔必干枯而黄,病机为阳实热证而津亏,这是临床实践经验心得,可谓辨证关键。
小柴胡汤的典型证治是“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其特点是“但见一症便是”。有人说“但见一症便是”指的是“心烦喜呕”一症。而大量的实践经验证明,只要是具有“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心烦喜呕”属小柴胡汤证的任何一症,即可使用。
第63条“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子甘草石膏汤”。此条主症为“喘”,无论有汗无汗,也无论有大热或无大热,只要辨证不属寒喘与虚喘,均可应用。
麻黄汤的典型证治是“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其特点是无汗。此证病机为风寒外束、卫阳闭遏,营阴郁滞,腠理不开故无汗。
旋覆代赭汤的典型证治,是心下痞硬,噫气不除。其特点是二者必须兼备,如果只有“心下痞硬”而无“噫气不除”,就不一定是本方所主证治,如果只有“噫气不除”,而无“心下痞硬”用此方也未必生效。因为“心下痞”为诸泻心汤的共症,若其脉关上浮者,乃热邪壅聚,应以治热痞的大黄黄连泻心汤治之。若反复恶寒、汗出者则为邪热有余、正阳不足,即寒火互结的附子泻心汤证。若只有呕恶则以半夏泻心汤,若兼干噫、食臭、肠鸣下利则此为脾胃虚弱、饮食停滞、水气不化,治以生姜泻心汤。若兼干呕心烦不得安、下利频作,完谷不化,此为脾胃重伤,虚气上逆,则治以甘草泻心汤。而旋覆代赭汤证的心下痞则为胃虚痰阻、虚气上逆,所以无食臭、不下利,只有“心下痞硬、噫气不除”两症。
若呕吐而无心下痞或“胸中有热”或“胃中有邪气”或“脘中痛”“欲呕吐”,此为上热下寒,治以黄连汤。本证与泻心汤证同属寒热夹杂之证。但泻心汤证是寒热互结于心下,故以心下痞为主症;本证是寒自为寒、热自为热,寒热上下互阻,故以欲呕,腹中痛为主症。
如此反复推敲,仔细鉴别,临证方胸有成竹。
另外对六经证候必须分清共有的症状,其病机各不相同。临证时要加以区别。如三阳皆有头痛,这是三阳经证共有的一般症状。但太阳头痛,当有“恶风”、“恶寒”、“有汗”、“无汗”、脉浮缓或脉浮紧等表现,可用桂枝汤、麻黄汤等辛温解表剂发汗治之;阳明头痛,必高热“不大便六七日”,当用承气汤攻泻里实;少阳头痛,可发热,脉必弦细,当和解,不可发汗。又如三阴均有下利。太阴之利:“自利不渴”、“手足自温”;少阴之利:“自利而渴、下利脉微”;厥阴之利:“下之利不止”,“先厥后发热、利必自止,见厥复利”。只有这样把共有的一般症状与各经特有的症状联系在一起才能鉴别出共有症属于哪经症状。如此详细分辨才能丝丝入扣。
三、关于对传经的看法
六经病证的传变,在《伤寒论》中是一个重要问题。从古到今有争议。大多认为传经是指病情循着一般规律的发展,由一经传到另一经。但有传经和不传经之分。大多注家认为正常六经的经气顺序,本是一曰太阳、二曰阳明、三曰少阳、四曰太阴、五曰少阴、六曰厥阴。对顺次相传的,称为循经传,隔一经或二经相传的,称为越经传。由太阳传入少阴,由阳明传入太阴,由少阳传入厥阴的,名为表里传。又有初起即为三阴证治的,名为三阴直中等说。上述观点一直被众多《伤寒论》研究学者所共认,如刘渡舟也是这种观点。但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如李克绍,他认为:《伤寒论》中的“传”,并不是说这一经病变成另一经病,而是指由“前驱期”(发热恶寒或无热恶寒)进入出现各经的症状期。具体说就是由三阳病或三阴病共有的前驱期,变成可以明确划分为某一经病的症状定型期,这就叫“传”。恶寒又发热,说明素体阳盛,其疾病将定型于三阳。一般是太阳病可以没有前驱期,一得病当天就会“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顶多只是短暂的“或未发热”而已。阳明病则是“始虽恶寒、二日自止,即自汗出而恶热也”,显出阳明的特征,终于“三日阳明脉大”,成为典型的阳明病。至于少阳病的口苦、咽干、目眩,则多出现于第三日,这从“伤寒三日、少阳脉小者,欲已也”反面证明:伤寒三日脉不小,就要出现“口苦咽干、目眩”的少阳病。由此可见,三阳发病由前驱期到各经具体症状的出现,大概是太阳病在第一日,阳明病在第二日,少阳病在第三日。但临床上也有发热恶寒者未经治疗,没出现三阳病的症状而逐渐寒热消失自愈的情况。“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又“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症不见者,为不传也”,结合“伤寒三日,少阳脉小者,欲已也”,说明在这前驱期中,阴阳气血有可能重新调整就不发展为三阳病。或者只是轻度外感,发生于肤表,消失于肤表。无热恶寒,说明素体阳虚,病情将向里虚里寒的三阴发展,就可能“伤寒四五日,若转气下趋小腹者,此自欲利也”,属太阴。“至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属少阴。若六七日不解,出现手足厥(寒厥或热厥)则病入厥阴。即三阴病典型症状的出现次序是:太阴四、五日,少阴五、六日,厥阴六、七日。又“伤寒三日、三阳为尽、三阴当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呕,此为三阴不受邪也”,是指三阴病也可能在前驱期中阳气恢复而停止发展或者只是阳虚者的轻度外感罢了。不过在临床上由这一经病传递给另一经而变成另一经病的情况确实是有的。如“太阳病,若发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家燥,因转属阳明”;“本太阳病,初得病时发其汗,汗出不彻,因转属阳明”;“太阴者,身当发黄,若小便自利者,不能发黄,至七、八日,大便硬者,为阳明病也”;“本太阳病,不解,转入少阳者,胁下硬满,干呕、不能食,往来寒热”;“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等均是由一经病变成另一经病。但这不叫“传”,而叫“转属”或“转入”。“转属”和“传”不同,传之前的前驱期和传之后的典型症状期,其临床表现虽然不同,但前后仍是一个病。而“转属”就不同了,转属之前是一经病,转属之后又是另一经病。李克绍这一观点是比较符合临床实际的。总之,无论传经,或是直中、或是转属,都必须以临床现症为依据,按照证治规律来处理。决不能拘泥条文而但从发病日数来论治。所以明确各方所主的证治规律,这是辨证论治的基本法则。如得病二日,已见少阴脉症,即应以少阴病论治。反之,即便得病五日或更多,而桂枝汤证仍在,仍宜用桂枝汤主治。桂枝汤为太阳病主方,但阳明、太阴、厥阴篇里,皆有桂枝汤证治。而太阳篇中亦有很多柴胡、承气、真武、四逆等方证治。可见六经证治,不可死板教条。关键是要明析各经辨证特点,才能准确无误。
四、误治条文表述一种病理状态
关于误汗、误下、误火等治法,原不是专为救误而设的。即使未经误治,只要出现同样证治规律,仍应使用同样方剂。换句话说无论是原发病还是经治疗之后的变证,只要具备误汗、误下、误火等条文所提示的病机,就可按照这些条文去处理。“误治”代表着一种病理状态。如麻杏石甘汤治“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发汗后”可用,“下后”亦可用。另如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证治,只要是虚实夹杂的腹胀满均可使用,不一定要“发汗后,腹胀满者”才可用。这都是有关辨证论治须知的要点,举此一隅,以例其他。
五、《伤寒论》组方配伍特点
《伤寒论》方剂组成,有共用药特点和配伍妙用。桂枝汤以辛温发散的桂枝与酸苦寒敛的芍药同用,一散一敛而治卫强调营弱;麻杏石甘汤和越婢汤均为辛温的麻黄伍用辛寒的石膏,一温一寒使二方宣肺而不助热、清肺而不留邪,肺气肃降有权,喘急可平,风水可祛,是相制为用;泻心汤(半夏、生姜)取芩连苦寒清泻其热、姜夏辛温散其寒、参草大枣甘温补其虚。一升一降、一补一泻、七味相配、寒热并用、苦降辛开、补气和中,脾胃升降得复、痞满自平;小青龙汤中细辛、干姜温散饮邪配五味子、芍药敛气养血,一开一合以达到风寒解、水饮去而又不伤肺气、不劫津液的目的;小柴胡汤于和解少阳之中,加入人参补虚,扶正以祛邪,实里而防邪入,以祛邪为主,兼顾正气,以少阳为主,兼和胃气,故可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附子泻心汤以三黄之苦寒清泻上部邪热而消痞,以附子大辛大热温经扶阳而固表。四味相合,寒温并用,共具泄热消痞,扶阳固表之功;至于乌梅丸(乌梅、细辛、干姜、黄连、当归、附子、蜀椒、桂枝、人参、黄柏)寒热并举、补泻兼施,全方诸药配伍共具温脏安蛔、寒热并治、邪正兼顾之功,又治久痢、久泻病属寒热错杂、正气虚弱之证。此方更是达到用药配伍的绝妙境界;峻猛的十枣汤必以和平的大枣为主,益气护胃,缓和芫、遂、大戟的毒性,使下不伤正;回阳救急的通脉四逆汤,必以甘草为君,用其调和诸药、益气温中之功,解毒、缓姜附辛烈之性,以防阳气暴散之虞。
桂枝配芍药,主调和荣卫。桂枝助麻黄,能大发其汗。桂枝汤加芍药,可入太阴之里。桂枝汤去芍药,却专出太阳之表。一味之差其作用就根本不同,这是《伤寒论》用药巧妙所在之一,这已被公认为中医组方用药之典范。若只从单味药物来看,难以解释。但临床上如此配用,则疗效异常。因此,有人称《伤寒论》的用药组方,是法度井然的制节之师。我们要善于学习其“相辅相成”与“相反相成”的用药方法。如此随症加减进退,就可以在临床中灵活地运用,并广而扩之。
运用《伤寒论》,还要注意剂量大小或药味比重的变动。如桂枝汤的桂枝、芍药用量必须均等。若倍用芍药即为桂枝加芍药汤,不走表而反入里,比重一变,表里异治,如此明显。又如小承气汤,以大黄四两为君,厚朴二两为臣,枳实三枚为佐。若厚朴八两为主,大黄四两为臣,枳实五枚为佐,即为《金匮要略》用于治“腹满痛而闭者”的厚朴三物汤。如果更以厚朴一尺为君,大黄六两为臣,枳实四枚为佐,这又成为治“支饮胸满者”的厚朴大黄汤了。
另有重方轻用和与轻方重用的变化。如大承气汤减少剂量,即失去攻下的疗效,其作用就类似调胃承气汤了。又如桂麻各半汤,桂二麻一汤等,本为轻病用轻药的解表剂,若加重用量,其作用就与麻黄、葛根、大小青龙一样了,其目的在于发汗祛邪。这都是根据病情轻重与体质强弱来灵活运用中药方剂的楷模。
《伤寒论》方剂,在实践中能治很多严重的病例,如十枣汤治胸水,如大陷胸汤治肠梗阻(肠套叠)等。不过,要通过中医辨证来运用。十枣汤只能对胸水压迫的急性实证有效;而对慢性虚证患者,则不宜应用,以防“犯虚虚之戒”。
后世许多方书,都是以《伤寒论》发展而来,这是人所共知的,温病学家虽然另立卫气营血、三焦之说,但吴鞠通采用《伤寒论》方约计四十个,在上焦篇,开宗明义,即以桂枝汤为首。辛凉重剂,取白虎汤为主。中焦篇,治气分邪热(阳明气分热实之证:或为无形热盛蒸腾于外,或为有形热结腑气不通),仍以白虎汤、大承气汤为首。下焦篇的理中、四逆,也不出太阴少阴范围。其他如一甲、二甲、三甲复脉汤,实即炙甘草汤的衍化。还有少阳主方小柴胡汤,厥阴主方乌梅丸等,都在取用之列。可见《伤寒论》对后世中医学的发展起着如此重要的主导作用。
六、对危候证治的认识
《伤寒论》中还有许多死症及难治案例,如吐利、喘冒、躁烦、厥逆等种种危象,如此亡阴亡阳或阴阳俱亡的险症,必须及时救治。太阳篇死症最少,因为太阳病是患病初期或是一般伤风感冒,只要不发生逆治,一般不至于使病情恶化,而转成危重病证。但也不是没有“难治”与“死症”存在。原文129条“何谓脏结”,答曰:“如结胸状,饮食如故,时时下利,寸脉浮、关脉小细沉紧,名曰脏结。舌上白胎滑者,难治。”从此条原文似难看出这指的是一种什么病,但从“舌上白胎滑者”可以判断此案属于有阴无阳。又如130条“脏结无阳证,不往来寒热,其人反静,舌上胎滑者,不可攻也”乃生机萎顿之候,当然属难治之例。167条“病胁下素有痞,连在脐旁,痛引少腹,入阴筋者,此名脏结,死。”本条对“脏结”论述得如此具体,很类似于西医学的急腹症,伴有肝脾肿大或肝脏恶性肿瘤之类的病。
阳明病篇第210条:“夫实则谵语,虚则郑声,郑声者,重语也,直视谵语,喘满者,死,下利者亦死”。临床所见,病至出现直视、对光反射减弱或消失、眼球固定,必属危重。谵语多在高热或昏迷状态下出现。喘满很类似如心力衰竭的征象,下利(非下痢)实则大便失禁,当然均属于危候。中医认为直视“为肾水枯竭”,谵语为神明失守,喘满是气从上脱,下利则气从下脱,均为濒死前的危象。又第231条及232条:“阳明中风,脉弦浮大,而短气,腹部(条文为“都”)满,胁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通,鼻干不得汗、嗜卧、一身及目悉黄、小便难,有潮热,时时哕,耳前后肿,刺之小差,外不解、病过十日脉续浮者,与小柴胡汤”;“脉但浮,无余证者,与麻黄汤;若不尿,腹满加哕者,不治”。这是胃气已绝之候,也属危象。
少阴病一般是水盛火衰,肾阳式微,故死症较多。295条:“少阴病,恶寒身踡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296条:“少阴病,吐利躁烦、四逆者,死”。297条:“少阴病,下利止,而头眩、时时自冒者,死”。298条:“少阴病,四逆恶寒而身蜷,脉不至,不烦而躁者,死”。299条:“少阴病,六、七日,息高者,死”。300条:“少阴病,脉微细沉、但欲卧,汗出不烦,自欲吐。至五、六日,自利,复烦躁不得卧寐者,死”。全部少阴死症,均具有恶寒、身蜷、喘冒、息高、手足逆冷、四肢厥逆、吐利躁烦(或不烦而躁而汗出)、脉微细、无脉等症。这是些危在顷刻的死症,故必须用救逆、通脉等回阳之剂,兼施西医抢救之法,才有可能挽回生命。
厥阴为阴中之至阴,亦为六经终极尽头,其病情多属凶险,较少阴更甚,病至此期,热厥进退,为生死关键。原文第341条:“厥少热多者,其病当愈”,第342条:“伤寒厥四日,热仅三日,复厥五日,其病为进,寒多热少、阳气退,故为进也”。此就是指出热厥进退为生死转机。又第337条:“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此条说明了厥证的机制与症状表现。但是厥证也有阴阳虚实寒热之分。如第350条:“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此为里热内遏而厥,属阳属热属实,可用白虎汤清之即愈。又第343条:“伤寒六、七日,脉微,手足厥冷,烦躁,灸厥阴,厥不还者,死”;第344条:“伤寒发热,下利厥逆,躁不得卧者,死”;第345条:“伤寒发热、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第346条“伤寒六七日不利,便发热而利,其人汗出不止者死,有阴无阳故也”。这都属于阴极虚寒而厥,与阳热内遏而厥,根本上有冰炭之殊,虽有发热,也是阴盛格阳、真寒假热的病理表现。急与回阳破阴,犹恐不及,若误予白虎汤,就会加速死亡。第362条:“下利手足厥冷,无脉者,灸之,不温,若脉不还,反微喘者,死……”;“灸之不温,脉不还”是阴寒已极,“反微喘者”,是虚阳上越,故死。第368条:“下利后脉绝,手足厥冷,猝时脉还,手足温者生,脉不还者,死”。脉还是阴退阳回,故生;脉不还者,是有阴无阳,故死。第369条:“伤寒下利,日十余行,脉反实者死”。此为阴极似阳回光返照的脉象,故亦主死。
总之,厥阴下利,比少阴死症较多,但其治法仍不出急救回阳之范围,充分认识这一点,对危重病例的抢救,就会胸有成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