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西交通之初启与民族精神之复兴

宋末的民族思想

宋朝自开国以来就很尊重智识阶级，所以宋朝的智识阶级也很有权威，他们的势力常能影响国政。因此宋朝也很得到他们许多帮助。譬如北宋末年，蔡京、童贯等小人执政，就有太学生陈东等伏阙上书，请除奸救国。南宋初年这种士气因外患的结果，一变而为民族的义愤，社会上的舆论都主张对金人取强硬态度，主和的秦桧所以被后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缘故，就因为他违背了这种人民公意。到南宋末年，更有文天祥、陆秀夫一班书生出来替宋朝作最后的挣扎。宋亡以后，遗民如谢翱、郑所南辈更大鼓吹民族思想，当时虽未见效，但元之速亡未始不受这种鼓吹的影响。

明太祖之平民革命

中国历史上虽然每隔二百多年必有一次改姓易代的革命行为，但就每次革命的性质统计下来，大都是以地方反抗中央的行为，其因虐政压迫而激起之人民自发的革命，仅有秦末、隋末、元末三个时代。秦末汉高帝以平民革命而成功，但同时起兵的却多是六国的后代，高帝最初也依赖楚怀王的声势，所以大体上还是贵族革命的性质。隋末群雄大多起自民间，但成功的却是贵族出身凭借地方势力的唐高祖，所以也不是纯粹平民的革命。独有元朝末年，最初举兵的韩林儿、刘福通辈是白莲教的头目，以后各地举兵的也都是平民，明太祖更是道地的无产阶级，这个倒确是以前所没有的。所以至此的原因，大约由于元朝压迫汉族过甚，所以汉人没有得到重要的政治地位的缘故。

明太祖之专制手腕

平民出身的明太祖，一到得了帝位之后，比以前的历朝君主更会取压迫专制的手腕。他的杀戮功臣有似汉高帝，而干涉思想，迫害文人，比汉高帝还利害。他因为要大权独揽的缘故，连宰相也都废去。并且定出廷杖朝臣之例，摧残士气无所不至，真是一个专制的恶魔王。

八股文之成立

自隋炀帝创科举考试制以来，历代雄才大略之主都以此为牢笼人才的工具，唐太宗至有“天下英才入吾彀中”之傲语。唐朝考试主要科目有进士、明经两科，进士科专考诗赋，很受社会的尊敬，所以唐朝士人多虚华无实。到了宋朝王安石想矫正这种弊病，就创以经义取士之法，结果反造成许多迂阔无用的腐儒。明太祖是个不懂学问的人，他一心只想禁锢思想，消灭反动，于是更创出八股制义的体裁，简直是一种文学上的游戏，此制一出，历明、清五百余年，愚蔽学者的头脑，以致国弱民愚，结果非常之坏。

道学之统一思想

南宋的道学，到了元朝就成了社会上唯一的权威，无人敢加以反对，不过还没有得到政治上的正式保护。及至明太祖即位，因为想借道学压制当时的人心，并且自己与朱熹同姓朱的缘故，就钦定考试制义必须以朱熹的学说为根据，不许有人反对批评。这样一来，朱学被专制帝王所利用，就成了禁锢思想的利器了。

航海事业之发展

明初即十五世纪之时，正欧洲航海事业刚发展的时候，中国的航海事业也同时发展。当元朝征服后印度半岛及南洋群岛的时候，中国人对于航海已渐注意。到明成祖时代，派遣宦官郑和出使南洋，前后数次，其行踪东至菲利滨群岛[65]，西至非洲东海岸，所至征服土著诸小国，替中国民族开了一条发展的新路。自此以后，国人往南洋贸易谋生者渐多，南洋浸成为我族人之殖民地。

欧人之东来

在郑和出使南洋之后约十年，即一四九八年（明宪宗弘治十一年），葡萄牙人华士哥德噶马（VascodaGama）[66]发现了南非洲的航路，从此欧亚交通开了一条新路径。葡萄牙人首先东来，略得了印度的卧亚，及南洋的马剌加[67]，拿这两个地方作东方侵略的根据，从此进而与中国谋交通。最初由广东上岸，寄居在上川、电白、澳门三地。到一五三五年（明世宗嘉靖十四年），向中国政府租得澳门岛，以后欧人来华便有了确定的居留地了。

阳明学派之兴起

到了十六世纪初年，正是世界的大势开了一个新幕的时候，中国的思想学术界也起了一番新运动。朱熹的理学虽然经朝廷提倡，但行之日久，作伪百出，社会上已经生厌了。到明武宗的时候，有一位大豪杰名叫王守仁的，在政治界立了许多功业之后，就转回头来提倡哲学。他的学说以致良知为纲领，明白直捷，颇能纠正当时朱学的流弊，故信从者甚多。虽贩夫走卒也都有受其教者。同时或稍前对朱学作改革运动的，尚有陈献章、湛若水诸人，不过都没有王守仁的成就大。王氏的学说实在就是佛教禅宗的变相，其末流之弊也和禅宗一样，造出许多狂荡自欺的人来。不过在初起的时候，于洗刷人心的陷溺，唤起伟大的精神，很有裨益。

明代之传奇

明朝虽然有不少讲理学的人，但是一般社会却和唐朝一样，依然是文采风流。加以当时明太祖封的诸王，席丰履厚，无事可为，颇多提倡风雅者，因此文学颇为发达，尤以戏剧为盛。金元的杂剧在当时已盛极一时，到元末明初这种短篇的杂剧便渐渐进化成一种较长较有组织的形式，号为传奇。在音乐方面，也渐渐从粗豪暴厉的北方音乐，进化到缠绵宛转的南方音乐，于是所谓昆剧者便出现了。明朝的昆剧传奇作家，非常之多，最大的天才要算作《玉茗堂四梦》[68]的汤若士。

长篇小说的发达

唐朝的短篇小说，到宋朝反而退化成民间故事的形式，元朝也没有进步，不过因戏剧之普及，给小说添了许多新材料，新描写手段。到了明朝便有几部好的长篇小说出现。最著名的如《水浒传》，是明朝中年人所结集的，《西游记》是吴承恩作的，《金瓶梅》是王世贞作的，此外如《三国演义》大约也是明朝人的手笔。

文学批评的发达

明朝的诗词方面，都没有什么大成就，开国时代的高启，就气力薄弱，不配称大家，中叶以后，前后七子力倡复古，更无精神了。但是诗文乃至小说戏曲的批评方面，却有很大的成就。诗文批评是起于宋朝，当时有许多诗话、文话之类，但无大成就。到了明朝就出了许多大批评家，如王世贞的批评诗文，梁伯龙的批评戏剧，李卓吾的批评思想，金圣叹的批评小说，都是有很大成就的。

浪漫派之流行

明朝的一般社会，浪漫的空气非常发达，尤以文人社会为最甚。当时的大文豪，如康海、唐寅、祝允明[69]、徐渭[70]，以及末年的钱谦益、侯方域等，几乎无人不有很浪漫的新奇的生涯可述。这种浪漫活动，大多是以男女的恋爱为主，因此明朝的传奇也十有九以男女故事为材料。不过也有不以男女恋爱目的的恋爱运动，如徐霞客之周游全国，也算是浪漫生活之一种。当时的理学大师王守仁及其门徒，也很有浪漫的倾向。

罗马旧教之输入

当元世祖的时代，罗马教皇已有派遣教士来华传教的拟议，不过当时因教会本身已趋腐败，故未得成功。到新教改革以后，旧教发愤自强，组织耶稣会，注重教育及慈善事业，并向海外传道。印度、南非洲，都有他们的足迹。葡萄牙人租了澳门之后，罗马旧教便逐渐向中国谋发展。到明神宗的时候，意大利人利玛窦（MatteoRicci）[71]来中国，历游南北两京，所至交结士大夫，凡居中国三十年之久，就替罗马教在中国树下一个规模。以后教士纷纷来华，中国的缙绅们信奉极多。甚至明朝最后的偏安君主桂王由榔[72]的母亲也都信教，曾有求救于罗马教皇的表文。

教会对于中国学术界的贡献

耶稣会派的传教是以教育及慈善事业作引诱的工具，并且当时所派来的教士多是有学问的，因此给中国学术界以一种新的贡献。最大的成就是在历法，欧洲传来的历法较之中国旧法及回族的法都有奇验，因此就得了时人的信任。此外如机械学，如炮术，如地理学，如医药学，都有很多的成绩。而明末徐光启之翻译《几何原本》[73]，给中国数学界开一条新路，尤为很大的成绩。

中国人之南洋殖民

自元朝以来，中国人赴南洋谋生的逐渐多了。郑和使南洋后，征服许多土著的小国，中国人留居者更多。有许多小国都被中国人自立为王以统治之。但是这时候正是欧人航海热的时候，最初东来的有葡萄牙人，其后为西班牙人及荷兰人，这些人一到南洋，便不免与中国人发生冲突。如同李马奔[74]之与西班牙人争夺菲利滨群岛，郑成功之与荷兰人争台湾，都是历史上表表的事实。可惜中国政府不知殖民的重要，不但对于海外的同胞不知保护，凡一概认为是奸民任外国人去摧残，因此中国人在海外的殖民地终久失败。不过虽然如此，究竟中国人民自动的能力强，在南洋群岛以及全世界的华侨，不但土人无法竞争，即欧人亦百计摧残终不能加以禁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