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红鸡蛋

自此后对于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我不闻不问,一无所知。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是十年。总是伤心难过的厉害,于是常常在桃花潭清冷的潭水里泡着小酌,喝下的也是常年冷藏于阡陌宫冰窖冰爽至极的冷萃,几乎从入口之时便能寒彻心扉,寒的人忍不住寒战连连,而我喜欢,或许可能这便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这样的冰寒浴泡的久了,身体常常寒到麻木,心里的寒却反而渐渐淡了起来,时而认真感触一下,不咸不淡,居然像是对一切都完全无感一般。

再没了问枫的消息。当然了,我原本既没有朋友,又一味刻意的封闭自己,所以其实就算想有点谁的消息,也压根就不可能得到。更何况我,其实也完全就不想有。

就这么过了十年,直到那一日,眼见得殿前的梨花树落花又像是开始飘雪一般,我也约摸想起,似是我的生辰又到。

但其实生辰不生辰的,又有什么重要?很小的时候还会有个紫婆为我煮一碗面,渐渐大了就越来越孤单。好在自打有了师傅有了师门以及同门师兄们开始,我那有些年份不再提及的生辰,倒也重新开始有了个正儿八经的名份一般。那个时候师兄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每到了谁的生辰这天,便会在探月湖的中心岛上早早备好了一桌人间的酒席,而后邀了恩师前来小小庆贺一下,只待我那恩师缙云真人一走,剩下来的,便是我们师兄弟们尽情狂欢。当然了,按着我那些师兄们的说法,就是做神仙久了,又每日都忙着功课作业修习什么的,好不容易逮着个生辰,才不会分出个究竟是谁的身辰呢,反正好不容易遇到是个生辰,就大家的生辰好了。那么既然大家一起要过生辰嘛,就当然得过得快乐如意,怎样开心怎样来,怎么尽兴怎么闹,就这么着,常常一闹一个通宵。

这样热闹而快乐的生辰在仙极山师门过了两万年,也真的算是此生极大的满足了。谁料再两万年后,因了师兄长久的相伴,居然又过了三百多个有滋有味充满回忆和温暖的生辰。此时每逢我的生辰,师兄都会亲自下厨做几个精致小菜,而后一碗长面与一个红鸡蛋也是必须的。我曾很惊讶,为何他会想到煮红鸡蛋的方法来庆贺生辰?结果师兄就笑笑告诉我,说他娘亲陌离幼时曾因一场劫难,坠落人间被一户人家收养过。那是一对贫寒的老夫妻,他们平日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却每逢陌离的生辰,都必定会为她煮一个红鸡蛋和一碗有滋有味的长面,几乎在她在人间的那些年,从未间断。后来老夫妻因病去世,而陌离也是此时封印解开,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她厚葬了老夫妻后便返回了北荒,却也自此后为北荒延续了一种煮长面和红鸡蛋庆贺生辰的方式。

于是师兄他娘亲用这样的方式为他庆生到大,师兄此时又将这样的方式延续到了我的生辰,他曾问我喜欢吗?我便傻傻的笑着:当然,百转千回的,满满都是爱。

三百年后,师兄离我而去,于是整整十年,我便再也没有记起来过自己的生辰。直到此时,望着那满眼飘零的雪白梨花,往事如烟,默默的呆立于原地,良久之后发现,我竟然哭了。

艰难憔悴的终于熬了这么十年,我居然第一次发现,我竟如此想他。我如此想他,疯了一般的想要见他,突然发现,其实过去的一切误会都已经不再重要,甚至造成我们的分离的一切缘由,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我还能再见到他。

是的,我想他,我要见他。我撇掉眼泪,跌跌撞撞不知所措的往殿门外跑,不想却不小心脚下被什么一绊,狠狠摔了一跤。这一跤摔的我好疼,膝盖都整个失去了知觉,良久之后抬起头来,“哗”的一声,漫天落下的大雪似是要将我整个人掩埋。

其实不然,这不是雪,却是一树完完全全落光的梨花,方才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它,于是我摔在了它脚下,它洁白的花埋了我一身,阴霾的天空之下,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丫。

忽然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或许因为不觉间变天了的缘由?忽然就觉得有种抑制不住的恐惧袭来,悲伤逆流成河。

我仓促的爬起了身,慌慌张张往外跑。刚刚好跑到殿门跟前,伸出手去,还没触碰到殿门,它却已自动打开。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长列刺眼的白。我瞪大着眼珠,勉强靠着门边才没有直接晕倒了过去。

“离落上神,问枫上神在离去之际,嘴里牵挂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们将他的灵柩送来与你见过最后一面,而后将...”

领头的天将语气忧伤、面色黯淡。我不记得他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当我颤颤巍巍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走近那具明晃晃的水晶棺跟前时,一眼看到的,却只是一副银白色的铠甲,它静静躺在那里,带着它低调独特的气质,令我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一眼便知它是师兄的铠甲,无论色泽还是气质,都无不存在着师兄的影子。

陌生的却是,常常见惯了师兄穿着它时威武挺拔的样子,如今它被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陈列在眼前,还真正是,头一次。

“师兄?我师兄呢?”

我仓皇的伸出手去,触摸到的唯有冰凉的晶馆,一回首,遇到的却是方才那天将满含痛惜的双眸。

“问枫上神他、他在与灰狼族苍岩山一疫时,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

我重复着这四个大字。我确信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但我却知道,我一定是第一次,如此认真而专注的,在理解这个词语。

“是的,他灰飞烟灭了。留下来的,唯有这副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