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演变：从神庙到“挑战者银行”

自从货币的概念产生以来，银行一直都是金融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货币的载体也从木片变成硬币并最终演化成为纸币。古籍记载，在祭司的监管之下，神庙一直被当作存放货币的场所。人们可以在神庙中进行贷款，这可以被视为最早的银行形式。富裕的商人可以将自己的货币有利息地借给借款人。在早期文明中，银行业务是通过开设独立的机构来运行的。所有政府开支和个人金融交易都是由这些机构来处理的。在某些文明中，国王和王室充当银行的角色，王室成员从人民那里征税来填充国库。然后，士兵、工匠等所提供服务的报酬将从国库中支付。这些人将从国王那里得到的货币支付给农民和下游服务提供者。因此，经济总是围绕着王国运转，国库起到了银行的作用。这种银行的形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历史证明，王国的更替大多数是因为国库负债累累，无法支付国民的工资。

在17世纪，大多数欧洲国家都建立了正规的银行系统，它们的前身是富人家族创建的银行。第一家发行纸币的银行是1695年的英格兰银行。该银行最初是一个私人机构，但到了1870年，它成了最后贷款人或者说是英格兰的中央银行。银行体系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巨大的发展，银行提供的服务也增加了，包括支票存款、清算和投资等业务。欧洲大多数国家的中央银行是在19世纪成立的。邮政储蓄系统于1861年被引入英国，旨在促进贫困人口和农村社区的储蓄。后来欧洲许多国家和美国都成立了类似的机构。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出现了“社会”银行、“社区”银行和合作银行等形式的小型银行。这些互助储蓄银行是为了满足特定社区或人群的银行需求而创建的。同一时期，世界各地的富商创立了私人银行。这种趋势在美国进一步发展，众多小型银行应运而生。但是这些银行的寿命有限，经常因抢劫或腐败而消亡。J. P．摩根（J.P.Morgan）在19世纪初作为商人银行的代表，通过信托公司创建了美国钢铁、AT&T和其他多家企业集团。直到1907年，大量信托公司（或银行）参与了联合铜业公司的计划，后由于铜业公司股票的崩盘，银行资金出现大规模挤兑。摩根大通作为全球最大的银行，曾试图通过多项举措来挽救这一局面。此次事件凸显出央行在应对这一局面中的重要性。很多国家的中央银行已经成为银行系统的利益攸关方，私营/商业银行需限制在中央银行的规范内运作。到20世纪初，美国和世界范围内的私人银行都向个人和企业提供储蓄、贷款和投资等服务。

1929年，美国许多银行以10%的保证金向股票交易者提供资金贷款。这种模式最初运行正常，但随着后来一些公司的股票崩盘、银行资金出现挤兑（见图1-1）。美联储（Federal Reserve）未能采取任何有效措施来遏制这种情况，美国经济随后便陷入萧条。1930年前几个月，美国有700多家银行倒闭。世界范围内有近10000家银行倒闭。经济萧条对全球造成了冲击，因此许多国家抓紧大幅提高金融监管水平。为了防范金融危机，美国在1933年成立了证券交易委员会，并通过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all Act），将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分开。

签账卡（charge card）行业也有类似有趣的演变历史。20世纪初，美国百货公司开始向顾客提供由金属或卡板制成的签账卡作为预付卡，这些卡只能在其商店使用。20世纪中期，一位纽约商人开办了大莱卡俱乐部（Diners Club），其愿景是纽约所有餐厅都会接受大莱卡俱乐部的纸质版信用卡。它向商家按照每笔交易收取费用，并且向商家保证，持卡客户将比无卡客户花费更多。不久，它开始成为持卡人的身份象征，持卡人可以获悉每月的餐饮账单。这些卡需要每个月全额付款，因此与其说是签账卡，不如说是信用卡。在其运营的一年内，大莱卡俱乐部吸引了数千名会员，几年后，它成为第一张国际认可的签账卡。到20世纪末，包括美国运通（American Express）、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富国银行（Wells Fargo）和其他多家银行在内的大公司都加入了竞争。因此，银行和非银行都加入了这种新形式的贷款，在这些信用卡上都有一个预先批准的信用额度供个人消费。

随着银行体系在多个国家得到广泛发展，国际金融逐渐成为一个行业。19世纪初，一些拥有全球业务的富人家族开创了国际金融，这些家族提供贷款的能力也是举足轻重的。在随后的20世纪后期，大量的私人银行和商业银行开始走向全球，以扩大其资产规模和客户基础。一些大型银行也提供了跨境交易和投资服务。随着银行将业务扩展到国外，国际货币体系从1865年的金本位演变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主要协议之一是确定美元作为储备货币，并作为世界上唯一与黄金挂钩的货币。1971年，由于美国财政部的黄金匮乏，美国政府停止用美元兑换黄金，导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世界各国采用了浮动汇率。在浮动汇率下，各国可采取以下三种方法来确定本国汇率：①使用外汇作为本国货币。如萨尔瓦多共和国使用美元作为本国货币。②国家采用固定汇率。如中国在1997～2005年人民币汇率钉住美元。③根据需求和供应确定汇率即浮动汇率，通常由中央银行管理。由于跨境交易的复杂性以及不同国家的具体监管要求，银行应成立单独的部门，负责国际金融和跨境交易事宜。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银行的簿记（bookkeeping）是记录在冗长的账簿上。因此，即使是存款和取款等简单的银行业务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并且容易出现人工错误和欺诈行为。直到20世纪60年代，IBM大型计算机才被引入银行业并彻底改变了银行业。技术人员、利用大型机和相关系统，开发了核心的银行解决方案及信用卡管理方案。这些系统使大部分银行交易实现了自动化。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所有的银行都建设并部署了这些系统，银行交易记录和报告变得更加简单。IBM大型计算机的引入使银行系统变得更加自动化、便捷、透明和可信。但是银行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才能培养出能够操作相关系统的专业人员，且培训对象仅限于银行的内部员工。过去，银行分行需要记载大量详细的纸质银行账户信息。现在，信息可以存储在计算机中。虽然银行可以借助计算机进行基本操作，并且大多数银行业务流程都是自动化的，实现了更快的交易，但从客户的角度出发，除了更快地完成工作外，整体体验几乎没有差异。

银行业务的计算机化催生了自动柜员机（ATM）。ATM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推出的，用来满足非银行工作时间的现金提取需求。在随后的几年中，ATM开始提供额外的服务，如账户余额查询、密码更改和个人资料修改。人们可以在ATM上使用自己的借记卡或信用卡来执行这些操作。信用卡和借记卡（debit card）的主要区别在于，信用卡是一种债务工具，允许个人在银行预先批准的信用之内取款，而借记卡则只能取出个人储蓄账户中可用的金额。ATM的推出是传统银行向无网点银行迈出的重要一步，并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变得非常流行。据估计，全球自动柜员机的数量超过了300万台。

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的出现和台式计算机的发明，改变了用户获取信息的方式。互联网的信息交换很快演变为企业对消费者（B2C）和企业对企业（B2B）之间的交互。银行利用互联网来创建应用程序（App），使客户能够坐在家里或办公室通过网站进行交易，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银行分支机构与客户的交互，极大地改变了用户体验。以前只提供给银行雇员的网站，在新的银行功能下可以为客户直接提供在线服务。在线系统、解决方案和ATM为无网点银行创造了一个生态系统。很快，全球涌现出多家“线上”银行和信用卡公司。“线上”银行和信用卡公司通过运营网站、ATM网络和极少的分支机构，为网络客户提供低成本的金融服务。因此，“随时的银行业务”成为可能。

互联网改变了客户与银行的互动方式，银行开展的无网点银行业务证明了这一点。移动银行将银行服务带到用户的指尖，有效地改善了客户体验。短信银行业务是20世纪90年代末最早推出的移动银行形式。iPhone的成功、智能手机的飞速发展促进了手机应用程序的发展。银行相继推出在线应用程序。随着如HTML5和CSS3等客户端技术的发展，银行的在线应用程序支持移动设备端访问。目前，客户能够在旅行时、家中或户外操作他的账户。可以说，手机银行使得“随地的银行业务”成为现实。ATM、在线银行应用程序和移动银行应用程序这三者一同构成了“随时随地的银行”（银行无处不在的概念）。

移动设备是个性化的设备，因此被广泛用于采集和获取个人的偏好。偏好可以是一个人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的旅行方式以及对其他东西的喜好。此外，现代移动设备具有多种安全防护功能，如指纹认证和应用“沙盒”（sandboxing）。商业智能（business intelligence, BI）同用户信息相结合，增强了移动设备上信息存储的安全性，使银行能够针对客户推出个性化服务。这些技术也彻底改变了支付方式和用户忠诚度。早期，大部分支付方式和信息要么直接由银行传递，要么采用银行与零售店合作的方式传递。使用移动设备，可以将支付业务从银行剥离，并将其作为单独的应用程序运行，这类应用程序仅需连接到银行接口就能进行支付操作。

互联网和电子商务（e-commerce）改变了在线支付空间，而移动设备的出现进一步推动了支付领域的发展。虽然电子数据交换（EDI）被认为是电子商务的开端，但在很大程度上，互联网才真正地促进了电子商务的发展。1995年，亚马逊书店正式开业。现在，亚马逊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电子商务平台，提供各种产品。PayPal是1998年推出的一款互联网支付系统。使用PayPal的客户不必随身携带他们的借记卡或信用卡。他们可使用PayPal账户进行在线支付。PayPal将根据客户所选择的信用卡和借记卡进行支付。这种只提供快速支付服务的机制被称为“在线钱包”，该服务记录了实际的支付细节和交易细节。因此，PayPal可以被认为是提供在线钱包服务的先驱。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在线钱包服务进一步发展，可以存储多种安全信息，如用户ID、密码和多张银行卡卡信息。由于移动设备具备安全性、私人性和便捷性，移动设备上的在线钱包变得非常流行，并且逐渐取代实体钱包。互联网、电子商务、移动设备和在线钱包为顾客带来了全新的支付体验，让用户的操作更加安全、直观。

移动设备对人们与银行的交互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目前，移动银行业务、在线钱包、支付应用程序和个人理财规划等各项服务的应用程序，都支持移动设备端使用。移动设备也彻底改变了贷款和支付的方式。人们所使用的移动设备具有点对点通信功能，这使得P2P借贷、中小企业贷款和小额融资等形式的替代性融资成为可能。在类似的支付情境中，许多信用卡服务商及支付提供商也开发了相关的应用程序和在线钱包以实现移动支付。在类似于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中，专用支付银行已成为现实。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标志着由人类主导的交互方式向机器自动化交互方式的转变。银行已经广泛地使用聊天机器人或软件机器人实现人机交互。机器人由机器学习算法驱动，基于过去的交互和学习的经验，它们的响应会越来越智能。银行可以使用人工智能来缩短信用评分和欺诈管理的响应时间，并提高预测准确性。

移动设备也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通信方式。早期的功能型手机，人们只能通过短信交流。新兴的智能手机促使众多应用程序的诞生，并重新定义了通信方式。互联网的引入开创了一个运用社交媒体进行交互的时代，在过去的十年中风靡全球。银行业也利用社交媒体来提供服务，如销售、客户管理和基于社交媒体的支付。基于数据分析的金融应用程序借助社交媒体提供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从社交媒体中收集客户的有关信息并将其用于商业用途，如信用评分、“了解你的客户”（KYC）和欺诈检测。

区块链是一种算法，可以生成加密货币并维护分布式账本。它严格遵循共识机制，自动执行智能合约，坚决捍卫信息安全。这使得区块链成为高度重视安全的银行生态系统中最受欢迎的算法。银行已经开始测试和使用区块链来实现客户信息获取和跨境交易等功能。这些交易要求不同国家的多个实体遵循共识、更新记录。虽然大部分区块链项目是作为概念证明（POC）或试验项目来运行的，但在目前所有的创新技术中，它是公认的最具颠覆力的技术。

技术和商业创新也在全球范围内催生了各种代币。这些代币产生的影响力不亚于金本位制度崩溃对国际货币体系产生的冲击。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比特币（bitcoin）和其他加密货币是真正的全球性货币，不属于特定的国家。在一些地区，电信运营商和移动应用程序开发人员正在创造一种新型的移动货币。移动货币是一种由电信运营商管理和维护的数字货币，可以用来代替现金，在那些银行业不发达的国家尤其受欢迎。虽然各国政府对这类货币的合法性还有质疑，但是关于这些货币的应用程序和在线钱包却依然方兴未艾。这些货币的合法性存在争议，因此还未有正式的银行系统涉足这些货币。

金融法规指的是金融行业所遵守的一种指导方针。这些法规通常是针对特定国家的，但参与国可以通过相关协议来签订一些适用于多个国家的规章。世界范围内有多种金融监管措施来规范银行业的运行，例如《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欧盟和英国最近通过的一项法规是《支付服务指令修正案》。根据相关规定，银行的客户（个人和公司）可以委托第三方管理财务事宜。同时，银行有义务开放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允许这些第三方服务机构访问其客户账户。这一规定对金融科技公司和银行产生了重要影响，这将促使两者之间的关系由竞争转向合作。

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英格兰银行降低了设立银行的资本要求。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那些具有较少初始资本且有网络银行性质的“挑战者银行”应运而生。像Atom银行、Monzo银行、Starling银行和Tandem银行都是新一代的移动银行或在线银行。“挑战者银行”是银行业的新面孔，采用非常规的方式进行银行交易，具有敏捷性。银行已经从最初的神庙型银行演变到今天的“挑战者银行”，客户可以通过自己的移动设备访问银行。

移动通信、人工智能、社会媒体和区块链等技术再加上PSD2等法规的出台，开创了新的纪元，开放的银行业时代已经到来。在新时代技术和法规的驱动下，许多提供金融服务的初创公司都已涉足部分或全部的银行服务。在过去5年里，全球范围内共出现了2000多家金融科技公司、230多亿美元的投资和230多家独角兽企业（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初创企业），金融科技公司的兴起标志着银行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