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杂想
数理类
章舟宇

曾有一个全体公民都勤劳、快乐并且生活充实的国度,它的国民们做每一件事前都必要追问其用处与意义,而做被认定为没有用处的事则是大逆不道。在这个乌托邦中,却偏偏有一个长发飘飘、爱幻想、爱涂涂抹抹的异类。而恰好,一位美丽的姑娘于河中汲水时得到了这个异类亲手上色的陶罐。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或明或暗的颜色,或粗或细的线条,那些笔锋的回转与勾勒,那些毫无用处的图案。但每当入夜后,无法释怀于此的她总在灯光下反复打量这仿佛来自异世界的物件——它在她充实而明朗的内心笼上了疑云,使她的生活不再满满当当。

叛逆者无法被道统包容,他遭到审判,以游手好闲罪论处,被判流放。但他并未孤身一人:姑娘追随了他的脚步,离开了这个快乐而简单的国度。那种源于淳朴天性的快乐将离她远去,她的内心将长久被疑惑纠缠,她的眉头会常常紧蹙,让她额鼻高启,眼窝深陷。然而,她并不会变得痛苦,更不会怨恨那启蒙她的陶罐,因为她开始追寻答案,而那些奇妙变换的图像中似乎隐藏着一切真相。

这个泰戈尔笔下的故事当然有所寓意。也许它讲述了艺术的遭遇,也许它讲述了科学的履历。讲的是什么终究无所谓,反正科学和艺术也都曾得到了足够多“一无是处”的论断。在人的幻想不受重视的蒙昧、苟且的时代,在人的心灵孤立无依的浮躁时代,更是如此。

科普的意义在于什么?也许就是提醒人们,在花费他们过多心思的凡俗日常之外,还有其他的思考方式,还有另一个世界,还有一切都不那么显然,甚至悬而未决的真实世界。对于少年而言,趣味横生的科普会使他们产生朦胧的向往,正如那陶罐给予姑娘撼动一般。

小时读过同来自科学出版社的《说不尽的π》《不可思议的e》和《物理世界奇遇记》。回忆起来,最直观的两个感觉是:竟然还能这样!竟然会是这样!现在看《从一到无穷大》,虽其中知识大部分已有所了解,但,个中激动,分毫不减。也许,科普的关键并不在于传授多少知识,教会多少技巧,而是展示科学瑰丽的侧面,以及它严谨公正的思考方式;在于激发而不在于灌输。

趣味,作为科普的重要特质之一,应当由科学的其他特点糅合而成:知识精巧的结构美感带来拍案惊奇,风趣形象的语言揭下科学的神秘面纱,启迪性的叙述带来初探科学奥妙的成就感与好奇心。这本质上是一种高雅的趣味,但有的时候,它也会被博人眼球者降格为对猎奇心理的满足。科普的最终目的是使世人了解科学,而上述不负责任的行为却使人将科学看作炼丹服散的学问——可不戒乎!更甚者,竟可以背弃科学严谨求实的准则,信口开河,或是断章取义,妄言惑众。在我国国民对科学的了解仍相对不足的情况下,这些披着科普面具的魑魅魍魉,委实为一大隐忧。

作为对科学有一定了解的人群,清华人应肩负起普及科学、扫清愚昧、授人以渔的责任。所谓授人以渔,即弘扬一种有逻辑的思考方式:厘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事物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而不是被情绪裹挟。渔,亦即善思的习惯,若根本不愿思考,则逻辑思维也毫无意义。《从一到无穷大》中,伽莫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科学有多美,甚至能使对科学不那么“感冒”的人们产生神往之情。作为一个普通的科学爱好者,我也想像他那样,将那些美好向世人呈现。原因可能与王小波的一段故事颇有关联:

“我上大学时,有一次我的数学教授在课堂上讲道:我现在所教的数学,你们也许一生都用不到,但我还要教,因为这些知识是好的,应该让你们知道。”

作者简介

章舟宇,男,来自上海市,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中学,2018年进入清华大学工物系。王小波作品爱好者。

寄语母校

人们总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说起来玄乎其玄,但也不难理解:是何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似乎过于渺小?是何时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些微不足道?是何时觉得自己不过是四周行色匆匆的人们中的又一张脸庞?始终奋进不止,爱幻想的人们大抵畏惧命运的平凡与人生的波澜不惊。但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人生才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在往后的漫长生涯中,我们会继续这种自我的怀疑与搏斗,并逐渐重新构建自己的世界。

《头文字D》中有一句有些意思的话:人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世界。希望所有曾像我一样有些挣扎的人们都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