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三狗这是第一次领了公差外出,说实在的,对于柳阳中学他从骨子里面还是万般的敬畏的。其实也说不上是敬畏还是畏惧,反正总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他和龙大炮唯一的一次光明正大的凑近门口的传达室。那宽大而又结实的两扇大铁门把整个门口围拢得水泄不通。高大的梧桐树透过结实而又厚重的红砖墙,一排拔地而起的教学楼就像挺得笔直的长龙一样威武雄壮。
在红砖绿叶的衬托下,高大的教学楼格外的耀眼,就连那两棵高耸入云的雪松也苍翠至极,活脱脱一副大学的气派。
传达室紧靠在校门一侧,一扇不大不小的玻璃窗半开半掩着。透过玻璃窗,一位头发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大爷正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摊开一张大大的报纸。
龙大炮先探过脑袋,成三狗在后面紧跟着。眼瞅着即将迈进大门,谁知那原本还眯着眼睛的老头竟奇迹般的醒悟了过来,一把将龙大炮挡在了面前。
老头子犀利的眼神像极了草原上寻觅羔羊的苍鹰,仿佛一伸手就能将面前这两个生瓜蛋子捏个粉碎一样。
“弄啥?”老头问话。
“啊......”龙大炮吃了一惊,惊得竟然忘记了宋先生临行前的交代,哼哼唧唧了半天脸色憋得通红竟没能憋出一句有用的话。
说不出话的龙大炮提溜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极力的往前蹿了一蹿,以此来回应老头一点不客气的蛮横。
“弄啥?”老头似乎生气了,声音明显的吊的老高。
龙大炮一手伸进怀里,将那早已揣摩得皱巴巴的书信掏了出来,只一扬就想再次挤进去。老头儿哪能就此罢手,再往前靠了靠,龙大炮被逼得不得不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这一退,老头趁机咣当一声将那原本就用铁链拴着的铁门关得是严严实实。任凭龙大炮、成三狗怎样的叫嚷,就是装聋作哑的不搭理他。
龙大炮没想到老头儿能玩出这样的损招,就这样,送信的事儿看来没得任何希望了!吃了败仗的龙大炮怏怏的责怪着身后的成三狗,他做梦也没能想到这一次的闭门羹竟是那般明确的警告,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龙大炮再也没能进过这柳阳中学的大门,他的学习生涯源于初小,终于高小,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信,送不进去,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吗?”龙大炮这个原本就比成三狗要长两三岁的毛头小子绝不会就此罢手,俩人一嘀咕立马就有了主意。
成三狗紧跟在龙大炮的身后,俩人沿着镇中的围墙一直绕到紧靠东面的幽静小道,沿着小道往里,不大一会儿就深入到密不透风的丛林里。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土梁,土梁上农家人肆意开垦的农田横七竖八的罗列着。土梁的顶端扭七列八高大的柿子树张牙舞爪的龇着牙咧着嘴。再往下看,土梁子的底部一排排废弃的砖瓦窑就像张开着的一张张血盆大口似的将要吞没外界的一切。
原本还书声琅琅的柳东中学突然在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中嘈杂了起来,这是镇中的学生吃午饭的时段。
靠近东墙的内侧,高耸入云的烟囱呼呼的往外喷洒着白色的烟雾。应该是锅炉房的位置,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时不时的激发着墙外俩送信的娃儿的食欲。
龙大炮的想法是翻越高大而又厚重的砖墙,现在围着东墙绕了老半天竟然找不到一处合适的位置。墙体宽大而结实,就像牢牢紧箍着的牢笼一样。
成三狗紧随其后,俩人在靠近东南角的柿子树底下停止了,再往前就是柳东中学偌大的室外操场。操场上现在人影绰绰,几樽锈迹斑斑的钢管焊接的篮球架孤零零的呆立在中间,打不起一点儿精气神。
“你哥不是在里头吗!”龙大炮一拍脑门,他说的正是成三狗的堂哥成建军,在族里排行老四。
“早毕业了!”成三狗眨巴着眼睛,滴溜溜的紧皱着眉头。
“金宝、成蓝山......”龙大炮一连串的说出好几个同村就读于镇中的学生,瞬既又不再吭声,许是回过神来,这几个年长的学哥学姐同那三狗的堂哥同一届,又怎么可能还在里面呢!
成三狗的堂哥成建军其实早于年前都师专毕业了,现在正在家里赋闲,其余的几个也不知人在何处,再说相差十几岁的年龄本身也就没有多少交集。谁又了解谁多少呢?
“成娜不是在里头么!前儿个还见她回村背馍馍来着!”龙大炮几乎兴奋的跳将起来,他为自己能瞬间搜寻出这般有分量的人物而感到无限的激动。
“可是,怎样找到成娜呢?”成三狗紧靠着树身嘟哝着嘴巴。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成娜算是自个儿的本家,成三狗管她叫姐,关系倒也算亲密,两家人时不时的也总会凑在一起拉拉家常。只是在这般生疏的地方怎样找到成娜倒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有啥难的?鼻子底下就是路!”龙大炮的意思是只要张口去问,又怎么可能找不到成娜本人呢!
真理往往就诞生在一瞬间,但同时也毁灭与顷刻间。就在俩人为费尽周折找到出路而欣喜若狂的瞬间。龙大炮眼珠子一划拉,他瞬间把目光投向了成三狗身后紧靠着的柿子树。
“龙大炮到此一游。”这句话歪歪扭扭的显露在了柿树身上,正是龙大炮的杰作。
莫名其妙的题词是龙大炮自以为文化人精神的寄托。在甘河子如此,在柳东中学的操场边,龙大炮再次耐不住文化人的寂寞出手了。这次,他被活生生的抓回了高墙里面的柳东中学。身后依然紧跟着战战兢兢的成三狗。
成三狗实在闹不明白龙大炮哪一块来的雅兴,题词作画仿佛上了瘾一般,但凡是在甘河子的荒原河滩上,哪怕撒泡尿都要扭动着身子喷洒出几个奇怪的形状来!
而且成三狗隐隐的总是有一种预感,他早就预料到龙大炮的作为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没想到这报应竟来得如此突然而又迅猛。
俩人就像游街的惯犯一样被呵斥着肃立在一楼教导处的门口,迎着鲜艳而随风舞动着的五星红旗,一眼望去尽是一股子无知的滑稽。这滑稽里莫名的又流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傻气。
“谁干的!”中年男子黑丧着脸问话。
龙大炮不搭理他,成三狗也不搭理他。
“好哇!既然这样,那就交给公安局,让他们处理得了!”中年男子继续恐吓着俩娃儿。
“不就一棵树吗!屁大点事儿,难不成还枪毙了不可!”龙大炮心里想着,一脸不服气的扭动着蛮横无理的脖子。在他看来,生在大山脚下,长在丛林深处的乡下孩子,随随便便的划拉几棵树,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他厌恶极了眼前这不明身份的中年人一本正经的小题大做。
看戏从古至今一直以来就是中华民族最传统的民俗文化,看戏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讲究戏曲本身质量的优劣好坏。而是取决于台下观众花团锦簇的热闹氛围。
中年男子厉声的呵斥瞬既引来了操场上楼道间来来往往的学生的围观。
成三狗感觉他们俩人就像两只嗷嗷待哺的野猴一样,就这样被肆无忌惮的被践踏围观着。
成娜现在就挤在乌乌泱泱的人群中,其实她本是不愿意掺和在这样的场合当中的。可是,同一条走廊的楼梯口里挤满了还在谈笑风生指手画脚的男男女女。她实在是挤不上去,加上内心本就对教导处门口泱泱的人群充满了好奇,一不做二不休的也便挤了进去。
这一挤不打紧,竟一眼就瞅见了人群中耷拉着脑袋的成三狗和龙大炮。远亲不如近邻的这句话瞬间就萦绕在了她的耳畔。好歹这两个丢人的家伙还管她叫一声“姐”,她不能眼瞅着同村的两个娃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显眼!一想到这儿,成娜一把将手上端着的搪瓷缸子塞给了身边的同学,火急火燎的直奔教导处那间最显眼的办公室。
成娜的突然出现,成三狗是不可能知晓的。他所以为的柳东中学那是成千上万人出没的地方,才学会两位数加减法的成三狗对于人数的概念还完全停留在甘河子村小稀稀拉拉的12个人身上。
也正是成娜的真情坦白,这才避免了三狗、龙大炮接下来的不堪。
在一阵叱责声中,人群意犹未尽的渐渐四散而去,更多的是匆匆忙忙的直奔锅炉房而去。去的晚了,那是要排上好长时间的队的......
龙大炮、成三狗在人群散去的同一时间就被请进了教导处的办公室。门的另一侧赫然的悬挂着“高家镇柳东乡教育组办公室”的牌子。
俩娃儿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几乎同一时间俩人都惊觉的喊出了“黄选文”这个教育专干的名字。
黄选文正坐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低头啃着早餐剩下的半块馒头。见这娃儿叫喊自个儿的名字。急忙起身,其实一大早他就眼皮一直在跳,早就预感到今儿个有事儿要找上门来。不想却是这般不起眼的两个娃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