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繁枝折眉月冷

“臣首荐二皇子殿下。二殿下宅心仁厚,拔犀擢象,必能担起此大任。”曲疏躬身,淡声道。

宋怀毓垂眸,定定的研着手中的墨。

曲疏是为去年状元,才学极高,秋闱春闱都被考官大肆夸奖,并且文章被书生广为传颂。殿试当日,更被今上言“此子,当得世间第一”。

当场被今上授予太尉一职。

风光无两。

“今上。”左司空躬身,“此事任用二殿下为使臣,臣以为太过大材小用。且二殿下是以擅书画著称,臣私以为,五殿下方回京华,可借此事探他一探。”

旁边的几位大臣偷偷觑了眼座上的帝王,只见岁时面色漠然,瞧不出情绪。可然是如此,才是最可怕的。

这左司空,妄猜了帝王心思,这才是最致命的。

宋怀毓瞧了瞧自个儿指尖不当心沾上的墨。

岁时虽存着试探自己儿子才能的心思,但是左司空这般直白的道出来,却不见得会高兴。

但是,众人似乎都忘了那名妍丽妖艳如同女子一般美的三皇子。在这件事上,倒是同心了一回。

曲疏的眸色凝了凝,方想开口,岁时却淡淡的开了口,“长宁,你觉得如何?”

宋怀毓略微皱了皱眉,随后一脸平静的起身道,“观水镇与漠北接壤,虽是名字带了个水,却是四处悍土,其根本是与当地居民习性相关,拨款赈灾却是治标不治本。且,此所谓灾,却是数年不止,若是天灾,属实令人难以信服。”

岁时含笑的看向下面几位大臣,“各位爱卿,可懂了?”

各人纷纷应是,却独独曲疏又道,“郡主何以为这并不是天灾?观水镇百年前便已是一片焦土,常年干旱。拨款赈灾确实不治本,可臣却并不认为此并非天灾。”

岁时的眸色里带着些兴味儿,每当有臣子反驳宋怀毓,都是这样的神色。

宋怀毓只平静的与他相视,“我虽生在京华,活在繁华奢靡之中,出行可携随扈百人,吃穿住行皆有人代劳打理,皆是能用的起的珍贵之宝。可我晓得那些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难民的苦楚,晓得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享受这一份富庶。可——太尉大人,你才是真正不知民间疾苦的那一位。”

曲疏的脸色有些不好。

“怀毓承认太尉大人确实学识过人,但,太尉大人却是个只晓得纸上谈兵的。”

宋怀毓的话已是极为的不客气,曲疏倒并非恼怒于她,反而降低身份,十分真诚的道,“请郡主赐教。”

“观水镇虽与漠北接壤,但这百年来,每一位帝王都在不断的遣派使臣赈灾。先帝曾遣前任帝师亲往,更是大力推行了抵御旱灾之策,大肆栽种树木,更是开凿运河联通观水镇,亲自监督,不曾偷工减料。何以说,后来栽种的树林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为灰烬,运河堤坝瞬时崩塌?”

如此一说,谁还能不明了?

“此事,就派左司空与……”岁时停顿了一下,“与老三去吧。”

“今上?!”

岁末这数年来,都窝在梨园里搭戏台子唱戏,连皇宫少回。是个极爱唱戏的,心思都全在风花雪月里。

可见岁时虽对岁末生母极其厌恶,多少有些牵连岁末自身,却并非毫无父子之情。

“行了,都退下吧。”岁时的眉眼间有些疲倦,不欲听他们多说。

“是,臣告退。”

宋怀毓也正要退下,岁时却将目光投向了她,“长宁。”

“今上。”眉眼谦恭温良。

此时殿内也只剩他们二人,宋怀毓担心的却是岁时再提她与皇子的事。

却不想,岁时只和蔼的道,“我这数年来,给予你的地位权势,却不是让你变成这般模样的。肆意,活泼,骄傲,明亮——”

“——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宋怀毓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却有些迷惘。她想,他约莫是又想起了那位已多年不见的故人了。

出了宫门,成蹊献上一封卷轴,“姑娘,少夷来信,这卷轴是一块儿送来的。”

少夷那日回去后处理了伤口便执意要去查辛夷一事,想必是有了什么进展。

幼辛道,“姑娘,全京华都有在传灾星一事,连同祖家及辛夷一事,沸沸扬扬。宋家做了镇压手段,才平息下来。但不过三个时辰,传言再起,竟是来势更加凶猛,试图往姑娘身上泼脏水。后被宋家同……皇宫一同镇压,才没了声息。”

皇宫?

宋怀毓将少夷的信放在一旁,打开了卷轴。

旋即皱眉,这卷轴里的是一幅画,画的是烟墨山水,画工极好,春云浮空,流水行地,可谓当世名作。

幼辛倒是没什么顾忌的,直接拿起信打开了瞧,却是一惊,“少夷说,此画……与那背后之人相关。但是此画来处,却是有人有意送与她的一般。”

“嗯。此事先放下吧。”宋怀毓的手指摩挲着画卷右下角的其中一个印章,是一枚私印,刻的是“谢尘缘”。

宋怀毓之所以在传言有一丁点火苗的时候不作为,甚至放任它愈来愈大,便是晓得宋家会出手。但是,皇宫里居然也有人会出手。

这必然不会是岁时的手段,岁时若是出手,幼辛不会只这么一句。

可,岁时那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谢二的消息还是没有吗?”

“他?”幼辛回想了一下,“倒是有了,在城郊外七百里,昨日他曾出现过,好似受了伤,但并非很重。”

并非很重,那便就是重伤了。

她抠了抠指甲,只觉得胸口有些微的痒。

据说今上的圣旨到岁末那儿的时候,岁末还抵死不肯接旨,最后还是使官好说歹说才哄住这个祖宗愿去观水镇一趟。

传到岁时耳里的时候,岁时自然是脸色不虞。

端阳节很快便已至,岁时派了鸾轿前来宋府,直将宋怀毓接入宫中。

阵仗也是十分的大,从皇宫到宋府的路上铺了一地的红毯,一路有禁卫军开路,数百名宫女跟在身后撒花,更有宦官一路相随吟唱福语。

这却只是做准备而已。

这是十分大的隆恩了,皇后出行都未必有这么大的阵仗。

宋怀毓却甚觉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