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光影在我脸上掠过,这个城市在喘着粗气,可是它听不到我的声音。
一
这个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准确地说是1988年,当时正值北漂高潮,我因为写作无意中也加入了北漂这一行列,对北漂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说起北漂,完全是个偶然,却也是必然,因为我努力写作才开始我北漂这段旅程。说真的,我要不是放不下彩霞,我才不会那么发奋地写诗,想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那也只是自己异想天开,写作能写出像彩霞那样正儿八经地去北京上大学的?写作能写出让人羡慕的作家诗人来?但我不管,我就是想写出个名堂来,只有这样,我才会有追到彩霞的机会,但那时候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天真。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真是谢天谢地,我突然收到《农民文学报》寄来的“聘用通知书”,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此时的深秋,仿佛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滋味,秋风秋雨就是那么抒情的一首诗,而秋叶秋虫却是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夜寂,听着窗外的虫鸣,觉得是它们在弹琴,从而构成了一首和谐而充满梦幻的夜曲。
我怀揣着梦想踏上了北漂这条追梦之路。虽然那是20世纪80年代,但县城却是十分热闹的。在县城下了车后,我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县城就是县城,比我们那小镇大多了,也热闹多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梦想着能进城工作。村里的黑妹,她在县城的一家餐馆里洗碗,嘿,没几年,不但穿着时髦,说话也变得秀里秀气的,走起路来都是一颠一颠的,还真像一个城里人一样。这还不说,最后她还嫁了一个县城老公,这消息就像炸豆似的传遍十里八乡,让那些与她同龄的姑娘们都羡慕死了,也让男青年们望而生叹,都说:“狗日的县城人,把村里最漂亮的黑妹娶到了,他凭什么呀,不就是个县城人吗?”路边的摊点上摆放得花花绿绿,走在街上的行人也穿得很时髦。
在外面转了一会儿,我就到车站买票乘车去重庆。在重庆下车后,就买好了去北京的火车票,火车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出发,便想在附近找一家小旅馆住下,可重庆城真的好大,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适合我住的那种小旅馆。不是我不想住大宾馆,而是因为那些大宾馆价格很高,为了节约些钱,所以我决定找一个便宜点的。于是,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一家便宜的小旅馆,我问道:“老板,住个单间多少钱?”
老板说:“八十元。”
我说:“这么贵呀,能不能便宜点?”
老板想了一下说:“这样,给你优惠点,就五十元。你也知道重庆是啥地方,大城市,那些大宾馆,你知道一个单间多少钱吗?告诉你,一般的都要两三百元,好的有上千的。”
我说:“我知道,所以我才来你这里住嘛!”
老板问道:“那你住不住呀?”
我说:“好吧,就按你说的,住。”
老板登记后就给我安排好了房间,我看天色还早,就到外面的街上逛逛。虽然我是重庆人,但还是第一次来重庆城,对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还是略显陌生的。20世纪80年代的重庆城,虽然没有现在繁华,但也还算一个大都市,街上车来车往,两边的高楼让我感到新奇,仿佛此时的我不再是一个山里娃,而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记者了,或许是因为身上揣着的那张“聘用通知书”给我增添了一些自信。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一路上万家灯火,车流不息,流光溢彩,簇簇璀璨,这样的夜景确实令人心动。沿着街道看去,那一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五彩之光,像是一片灯的海洋,分不清哪里是天上的星星,哪里又是人间的灯火,抑或是天上的星星跌入了人间,又或是人间的灯火也亮在星空。不禁让我感叹道:重庆城好大好美呀!
先前,我还感觉有些胆怯,但慢慢地我什么也不怕了,更是把自己看成是真正的记者了,记者是什么?那是人人羡慕却又很有能力的人。你看电视上那些大记者,出门采访多风光呀,多受人尊敬,全世界到处飞,他们可以说是无所畏惧的。我逛了一会儿,在路边的一个摊点吃了一碗面后,回到了旅馆。
因为天才黑,睡觉又还早,关键是我兴奋得睡不着。于是,我就来到前台与老板聊天,老板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
我笑着说:“我是大风县来的。”
老板问:“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说:“我是乘明天早上的火车去北京。”
“你去北京?”老板看了看我,感觉我有点像学生,他说,“你是去北京上大学?”
这个老板,真是老眼光看人,你看我这是去上学的吗?不管从哪方面看,我也不像嘛,但可能因为我身上有一种文人气质,而且模样看上去有点像学生吧。我笑了,赶忙拿出那张“聘用通知书”给他看,并说道:“我不是去上学,是去上班哟!”
老板看了后有点不大相信,又抬头认真地看了看我,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还盖有报社红红的章,这让他不得不信,便笑着说:“看不出,你小子真行,一步登天了。”
我笑着说:“啥登天哟,只是去北京的报社当记者。”
正说着,老板的女儿走过来了,她接过“聘用通知书”一看,向我投来十分羡慕的目光,接着问道:“你是怎么被聘上的?”
我说:“是他们在报纸上登了招聘启事,我就按要求填了应聘表之后,又寄了作品过去,没想到还真应聘上了。”
说这话时,我显得很自豪,心里也十分高兴,因为我自从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苦苦写作,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想到好事说来就来,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好像做梦一般。
随后,老板忙去了,他女儿便和我聊了起来,我认真打量了一下她,个子高高的,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也时髦,一看就是一个都市女孩的形象。可能因为我是在乡下长大,所以心中一直对城市女孩充满着向往和爱慕。她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写作,也写了很多诗,就是没有机会在报刊上发表。”
我好奇地说:“那能不能把你写的诗给我看看?”
她笑了笑,说:“好呀,我这就去拿。”
这时,我才恍然想起此时我还不应该这样说,因为我还没去报社上班,再说我不是诗人也不是编辑,现在最多也只是跟她一样是个业余作者,说不定我的诗还没有她写得好呢。不一会儿,她从里屋拿出一个写有诗的笔记本,递给我说:“这是我写的诗,你看看吧。”
我接过笔记本,认真地看了看,觉得她的诗写得确实不错,便说:“你的诗写得挺好的,有意境,也有韵味,我很喜欢。”
她听我这么说,十分高兴,仿佛她把我看成一个报社的编辑了,我说的似乎就代表着一定的水平。说真的,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根本没有细看,只觉得她像诗一般美,她的诗应该也会像她一样优美。她说:“那我抄几首给你,你看能不能帮我在你那《农民文学报》上发表?”
我说:“好,我尽力帮你发表。”
随后,她就去抄诗了,我也回我的房间去了。过了好一阵儿,听见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她手里拿着刚抄好的诗,递给我说:“这是我的诗稿,请你帮我推荐推荐哟。”
我说:“请问你叫啥名字,到时我好联系你。”
她笑了说:“稿子后面我已写上了。”
我便把她的稿子翻到最后一页,才知道她叫欧霞,上面还有她的通信地址以及座机电话。我问道:“你叫欧霞?”
她说:“是的,你不相信我叫这名字呀?”
我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像你的诗一样美。”
她笑了一下,我从这笑中感觉到她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且这笑里还包含着对我的爱慕,也许是我太过于敏感了吧,说她对我爱慕,那恐怕也只是我一厢情愿。她说:“于老师,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明天还要去坐火车。如果你回家时,一定来这儿玩哟。”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姓于?”
她说:“我又不是傻子,先前我看了你那‘聘用通知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晚上,我一次又一次地读她的诗,不知道是被她的诗感动,还是为她的人而动情,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此时,我又想起了我的初中同学彩霞,本来我是不想她的,但也许是因为无意中认识了欧霞,同样的一个“霞”字,让我眼前又晃动着她的身影。
彩霞是我们班主任刘老师的女儿,她非常漂亮,圆圆的脸蛋时常挂着笑容,十分开朗的性格,穿着也很时髦,时不时还写点诗什么的。记得那次学校搞活动,她在台上朗诵了一首她写的诗,不知是她朗诵得好,还是她的诗写得好,赢得台下师生们的一阵掌声。从那以后,我觉得写诗真好,我也开始试着写,可能是为了她而写,又或者是受到她的感染,我才写诗的。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门口碰到了她,就将我写的诗递给她说:“彩霞,你那天在台上朗诵的诗写得真好,我也写了一首诗,请你帮我看看,这首诗我写得如何?”
彩霞接过诗稿,问道:“你也写诗了?”
我说:“是呀,我也写诗了。”
等她看完之后,说:“你这首诗写得不是很好,当然才开始写,能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她又问,“你读诗了吗?”
我说:“我在课文上读过。”
彩霞笑着说:“你只读过课文上那几首,其他的如《艾青诗选》《聂鲁达诗选》你有读吗?”
我回答道:“没有。”
“走,去我家,我借几本诗集给你读。你呀,要写就要先读,古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彩霞,你懂得真多。”
彩霞高兴地说:“当然,我妈叫我要多读书嘛。”
由于她妈妈是我们的班主任,她家就在学校里,我就跟着她去了她家。她选了《艾青诗选》《聂鲁达诗选》,还有一些诗歌刊物给我,“你先拿这些去读读吧。”
我接过书说:“好的,谢谢你!彩霞。”
我抱着书从她屋里出来,心里十分高兴,心想:说不定我读了这些书,就会写出好诗的。
从那以后,我便喜欢上彩霞了,但又不敢喜欢她,因为她是我们老师的女儿,而且我们班上的男同学都喜欢她。凡她进出教室,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凡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都会主动献殷勤。可就是看不出她真正喜欢谁,但有一人例外,就是我们镇副镇长的儿子周学富,他们走得比较近。
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周学富的老爸是副镇长,他喜欢她是门当户对,而我呢?只是一个山里娃,有什么资格喜欢她。后来,我便躲得远远的,因为我不想看到她和周学富边走边说笑的情景,更不希望她看到我。可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走在前面,彩霞却追上来问道:“大为,我借给你的书你读完了吗?”
我说:“还没有,哎,你是要这些书了吗?”
彩霞笑着说:“不是,我是在想你如果读完了,我可以再借一些其他书给你读,我家里的书多得很。”
我看彩霞见了我很高兴的样子,我也跟着高兴起来了。她的笑容特别好看,引领着我的目光,朝着她内心深处走去,感受着与她在一起的那种幸福与快乐。我说:“好的,谢谢你,彩霞,我读完了就再来借。”
彩霞又问道:“大为,你最近还写诗没有?”
我说:“写了,但还写得不是很好。”
彩霞说:“诗不一定要写得很好,只要有这个爱好就行,因为写作不仅能提高人的思维能力,而且对学习也有好处。”
我就和彩霞边走边聊,至于当时聊了些什么,我现在也记不得了。我当时只觉得能和她在校园里并排走走,也是我的荣幸。自那以后,不但增加了我对她的爱恋,更增加了我对写作的信心。
其实,我喜欢彩霞只是一场暗恋,从没向她表白过。现在,我通过写作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大声地说:“彩霞,我爱你!”
二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坐上了重庆开往北京的列车,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便坐到我的座位上,没想到我的座位真好,还是靠窗的。
我四处张望,车里非常整洁干净。坐垫也软绵绵的,好舒服啊。我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玻璃窗,一尘不染,窗户上面还有窗帘呢。坐在旁边的人告诉我,那窗帘是可以伸缩的,如果外面阳光太强烈,可以把窗帘拉下来挡住阳光。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车上的人与站台上那些挥动着手送行的亲人告别后,便纷纷坐了下来。列车开动驶向要去的地方,每个人似乎都满怀心事。
只几秒钟时间,火车便全速前进了。与我同座的是一老一小,操着标准的北方口音,他们说着话,而我却看着窗外,随着列车的奔驰,我透过窗户,欣赏着外边的风景,树木、小山、楼房,还有天上的白云,全都急速地向相反的方向飞去。我刚看清一个地方,一眨眼,眼前的风景又变了,看得我眼花缭乱。
列车轰隆轰隆地响个不停,响得十分有节奏。此时我又在想着彩霞,要是以前我还真不敢想她,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和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在北京上大学,而我却什么也不是,有什么资格想她?可现在我也要去北京了,而且马上就是《农民文学报》的记者了,虽不是大学毕业的,但也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彩霞她可能也没想到,我于大为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这可以理解,不说她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但俗话说得好,一分付出就有一分收获,这些年,我为了写作,不知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人的白眼,外人都认为我是不务正业。因为那些考上大学的去上学了,没考上大学的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去学个什么手艺,哪有我这样整天痴迷于写作,写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要努力写。仿佛只有写作才能让我找到自我,才能让我找到快乐,更重要的是才能让我多了一份自信。说来也怪,我要这份自信干吗?还是在心中暗自与彩霞较劲吗?较什么劲呀,彩霞又没说喜欢我,我只是在心中悄悄地喜欢她,这算什么呀?再说人家彩霞在北京上大学,与我又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在与人家较劲。
列车向北京方向奔驰着,北京是让我向往的地方。另外在北京,还有一个我日思夜想的彩霞,可能彩霞早已把我忘了,但我却深深地想着她,真想到了北京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同座的一老一小和我聊了起来,那年龄稍大点儿的问道:“小伙子,你这是去哪儿?”
我说:“我去北京。”
他问:“你是重庆人吧?”
我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说:“我经常来重庆出差,重庆人说话我一听就知道。”
我不解地问:“你猜得可真准,你经常来重庆出差,那你是哪儿人呀?”
他嘿嘿一笑,看得出这人很忠厚老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者。他说:“当然,还有我听不出的口音吗?我是河北廊坊市的,这次是来重庆办事。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北京干啥,是去上学吗?”
也许由于我看起来比较稚嫩,才刚二十出头,看打扮确实像个学生,也难怪很多人都这样认为,这也不怪他们,就是把我当成去北京上大学的学生也不错,那也是我的梦想。但上学与当记者相比,还是要差这么一点点,至少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我笑着说:“不是,我是去北京的一家报社当记者。”
年纪稍大的人问道:“你是记者?”
我有些得意,十分肯定地说:“是的。”
听我这么说,他似乎还不太相信,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想:奇怪了,我难道还骗你们不成?就赶忙将那“聘用通知书”给他看,他看后终于相信了,说:“小伙子,你真行,能去报社当记者,真不简单,有出息。”
随后,我便与河北廊坊的一老一小聊着天,他们特别亲切友好,时不时还将随身带的小吃拿给我吃。年纪稍大的人告诉我,他叫李中华,是河北廊坊市大汪庄家具厂厂长;小的是他侄儿,叫李东生,是家具厂副厂长。他叔侄俩是来重庆联系业务的,也是乘坐这次列车回河北。
我也告诉他们,我叫于大为,是通过应聘才被报社录取的,现就去北京的报社报到。李中华厂长还留了他的地址给我,说:“小于,以后如果方便,欢迎来我们厂里采访,多多宣传我们家具厂。我们是农民,在自己村里办企业,也没有机会接触和认识记者,今天太荣幸了,能认识你,说真的,我们平时最敬重的就是文化人!”
我有些受宠若惊,好像此时我真的就是记者了。于是,我便放开与他们聊天,“李厂长,你们厂主要是生产啥产品啊?”
他说:“我们厂主要是生产椅子。”
我吃惊地问:“椅子也是家具?”
他笑着说:“是呀,我说你这位大记者,你说椅子不是家具,那又是什么产品呀?”
我听他这样说,仔细一想,椅子确实也是家具。但他们没笑话我,只是进一步做了解释,最后我终于听明白了。我问道:“那你们厂里有多少工人?”
他说:“其实你不知道,像我们那样的小厂,要不了几个人的。”
几个工人?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认识中,只要一想到工厂,最少也得有上百个工人,这么几个人的小厂,能生产多少产品呢?这样一个小作坊,还能有多大的发展?当然,厂有小也有大,小也有小的好处,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不像有些人,到处自吹自擂,明明是个小作坊,却说是很大的一个厂。这让我对他们产生了一种敬意,至少他们实在。
随后,我与他们谈论了一些我所知道的事。到第二天晚上十点,列车终于到北京了。北京车如流水,再加上暗红的霓虹灯,什么都看不清,更分不清东西南北,我走出车站,正好这时外面有人在叫住旅馆,还很便宜。我便跟着那人上了一辆大客车,坐了好久后,大客车就停在一家旅馆前,由于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实在是太累了,开好房洗漱后就睡觉了。
可倒在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彩霞就在这座城市,要是这时能见到她该有多好。这座城市因为有彩霞在,显得不再那么陌生,我在这里也不会感到孤独。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走出旅馆,在街道上转了转。到了北京,想看什么就有什么,大街连大街,高楼连高楼,小巷连小巷,无处不透出京城独有的气息。
转了好一会儿,快到上班的时间了,我便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报社的电话:“我叫于大为,是通知今天过来报到的,我现在到北京了,可不知道怎么走。”
接电话的人问:“你现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便随便说了路边的一个商场名,可报社的人还是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她说:“北京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呢?这么着,你去火车站,在出口处等,我叫报社的人来接。”
我说:“去火车站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那人有些烦了,说:“哎,我说你也真是,这样吧,我告诉你地址,你打车来吧。”
我拿出笔,问道:“你说,我记一下,报社地址在哪儿?”
她说:“我们报社地址在北京朝阳区八里庄达美楼。”
我记下后说:“好,我就慢慢地问来吧。”
三
这报社的人怎么了,这么不近人情。她也不想想,我一个从没来过北京的人突然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只给个地址让我自己去找,这不是有意为难我吗?但人家都这样说了,我也只能靠自己了。通过打听,大致知道去报社的路线,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一会儿,车就到朝阳区八里庄,我找到了达美楼。这达美楼不是所想象的几十层的高楼,而只是一幢五层小楼,看楼房外面的装修也有些年月了,我再沿着楼梯到五楼,终于找到了《农民文学报》。
此时,我心里非常激动,终于到报社了。我走到办公室,办公室一位戴眼镜的男同志接待了我,我将那张“聘用通知书”递给他,他看了后,叫办公室里另一位女同志泡茶说:“你就是于大为?”
我说:“是的,我接到通知书后就来了,今天是来报到的。”
他说:“欢迎,这种机会难得,报社也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希望你以后好好工作,争取干出一番成绩来。”
那位给我泡茶的女同志说:“这就是我们报社的副总编刘中林,刘总。”
我赶忙叫道:“刘总好。”
刘副总编笑着说:“别这么客气嘛,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随后,刘副总编说:“这位就是报社程主任。”
我又叫道:“程主任好,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关照!”
刘副总编笑着说:“程主任,小于乘了这么远的车,肯定也累了,你带他去把住宿安排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程主任把我带到离报社不远的一座大楼下,到了那楼下的一排地下室,程主任用钥匙打开了其中的一间,说:“这几间地下室是我们报社租的,专用于报社人员住的,三个人一间,这间里面已住了两个,你就住这儿吧。”
我走了进去,由于是地下室,白天也要开灯才能看得清,我把行李拿进去,放在里面那张空床上。便纳闷起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报社,怎么住这地下室呢?阴暗潮湿,哪里像我想象的那样,住高高的楼房,里面宽敞明亮,而且是一个人住一间。记得前几年我去在县城工作的姑父那里玩,他不仅一个人一间办公室,而且他住的地方也很大,一看那环境就让我向往着以后能有这样的一份工作。
程主任说:“你先休息,报社职工是在办公楼下的那家棉纺厂伙食团搭伙,你先在同事那儿借点饭票去吃,晚上六点吃饭。”
程主任把一切交代完后,将钥匙拿给我就转身走了。
我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很小的房间,里面放了三张床和两张小桌子外,剩下的空间也只能放下几张独凳了,在北京这座城市,能有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就算是不错了。
由于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实在是太累了,我洗漱了一下就倒在床上睡着了。睡了好久,我突然被人叫醒了,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子说:“快起来,吃饭了,程主任叫我带你去伙食团吃饭。”我一看时间正好是六点了,翻身起床,笑着说:“你们也住这儿?”
他笑了说:“是的,我叫刘涛,他叫王基,我们都住这间,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啊?”
我说:“我叫于大为,是重庆来的,你们呢?”
刘涛说:“我是安徽的,他是福建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王基说:“走,六点了,该吃饭了,再晚一点就吃不上晚饭了。”
我就跟着他们来到达美楼下的那家棉纺厂,门口有武警站岗,他们拿出通行证,刘涛说:“他是我们报社新招聘的记者,今天刚来,还没来得及办通行证,先让他进去吃饭吧。”
那武警挥了一下手示意我进去,我便跟着他们进去了。
这是一个上千人的大厂,伙食团很大,吃饭的人很多,各个打饭的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我们也跟着排队,排了好一阵儿,才打到饭菜,我们就随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吃。
刘涛问我:“于大为,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一看刘涛文质彬彬的,不但很有文人气质,而且可以想象他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就是一个农村人,父母都是农民,而且我还是高中毕业的。但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问了,也不得不说,怎么说呢?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能照实说,再说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工作,家里的情况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并且我长这么大,骗人的话我真的还没学会。
我笑着说:“我高中毕业后,在家利用业余时间写作。”
刘涛听后,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认真地看了看我,好像觉得报社招聘来的,最起码也应是个大学生,怎么是个高中生,高中生能胜任记者这份工作吗?他问道:“你怎么不上大学呢?”
我说:“因为没有考上啊!”
刘涛说:“你就应该努力考,说真的,在北京这个地方,没有一张大学文凭,是很难混出个名堂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也不能一概而论。”
我明白刘涛的意思,我有点坐不住似的。但我马上也就冷静下来了,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也想上大学,要说我平时的成绩,也不是很差,当时如果努点力,也可能考得上。可现在想来一切都晚了,现在能进报社,也算是有一个发展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争取把这份工作干好。
刘涛说:“我大学毕业后,分到一所乡镇小学教书,但由于爱好文学,也不想这辈子就只当个教书匠,还想有点出息,我就把工作辞了,北漂来了。”
王基笑了说:“你就是有好工作不干,我们是想干而找不到工作,才北漂。”
我问道:“王老师,你怎么来北京了?”
王基笑着说:“我也是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在当地也没找到工作,就来到北京。吃了很多苦,在餐馆当过服务员,当过送货员,最后通过熟人介绍才进了这家报社。”
我听后,心里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没考上大学呢,原来来报社工作的还有人跟我一样,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学历,这样多少给了我一些自信。我问:“那你是写什么的?”
王基笑着说:“我哪会写什么?我只是个摄影爱好者,现在在报社就干摄影记者这工作。可人家刘涛就不一样,他以前是写散文的,文笔好,写起新闻稿也像写散文一样美。他呀,就靠这支笔,写成了我们报社新闻部主任了。”
我向刘涛投去十分钦慕的目光,难怪刘涛说话这么有底气,原来他还是报社新闻部主任,主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一来要业务精,二来要有人脉,从各方面看,刘涛都具备了这些条件。我改口叫道:“刘主任,我才来啥也不懂,还希望以后你对我能多多关照!”
刘涛笑着说:“我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而且你也有文人气质,好好干,我想你会干好这份工作的。在报社工作,只要勤奋吃得了苦,就一定能干出成绩的。”
吃了饭后,刘涛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今晚还要去办公室加班,赶写一篇稿子。”
王基说:“好,刘大主任是个大忙人,你去忙吧,我们就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