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十五年前，我写了《走进分析哲学》一书，介绍了20世纪一些最主要的分析哲学家的主要观点和思想，并且通过他们的观点和思想讲了逻辑对于分析哲学的重要性，逻辑分析在哲学中的作用。那本书反响不错，被称为分析哲学的入门著作。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我在清华大学多次讲授语言哲学，也给一些高校讲过语言哲学的短期课程。在我讲课的时候，那本书被列为参考文献，但不是必读文献。这是因为，那本书的许多内容不是直接讲语言哲学，而是关于语言哲学的。在过去这些年的教学过程中，一些朋友和学生多次建议我写一本专门讲述语言哲学的书，就是说，写一本不是关于语言哲学的书。几年前我写了一个初稿。它一直放在案头，外出讲学也是如此。两三年前在外讲学期间，一个朋友在我的房间看到它，翻阅之后，建议我把它写完发表。也许是受到鼓励，经过进一步的努力，终于为读者奉献出眼前这本书。

在《走进分析哲学》的前言中我曾坦承：“也许我说出了一些新的看法，但是在整体上，我是在分析论述别人的思想，而且许多思想对于我来说，几乎是常识性的，很难激发写作的热情。”本书讲的依然是语言哲学的一些基本问题，其中一些如今甚至是常识性的问题，但是我的感觉却有一些不同之处。这是因为本书体现了一个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如何使一种句子图式在语言哲学的讨论中起作用，如何努力把它贯彻始终。

在研究弗雷格的过程中，我看到他在给胡塞尔的一封信中有一个图示，用以说明他的思想与胡塞尔思想的区别。我觉得这个图示非常直观，简明易懂，于是想到，既然弗雷格可以用它来说明二人思想的区别，是不是同样可以用它来做一些说明工作呢？后来我发现，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于是我在教学中经常使用这个图示，效果不错。但是最初我用这个图示主要是解释弗雷格的思想。在《弗雷格哲学论著选辑》一书再版时，我在译者序中明确使用了这个图示。

弗雷格逻辑主要是一阶逻辑，弗雷格的语言哲学主要也是基于一阶逻辑。因此它的图示对于解释它的思想是非常合适而且也比较直观。弗雷格的逻辑和哲学为语言哲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是语言哲学的发展却并非仅仅局限于弗雷格逻辑和哲学的范围，尤其是模态逻辑产生和发展之后，基于它和围绕它所产生的哲学讨论非常多，形成的理论成果也非常多，引起的问题也非常多。在涉及这些概念和问题的研究和教学中，我想到，是不是可以基于弗雷格提供的图示，构造一种句子图式，从而使它能够提供一种具有普遍性的帮助，即能够有助于一般性地说明和解释语言哲学的问题，而不是仅仅有助于解释弗雷格的思想。于是就有了本书构造的句子图式。

本书提供的句子图式以逻辑的理论为基础，因此是一种理解语言哲学的辅助性工具。它具有如下优点：

首先，它非常直观，容易操作。对于缺乏逻辑背景或逻辑训练不够的人肯定是有帮助的。

其次，它清楚地区别出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而在语言所表达的东西层面，又明确区别出常识性的含义与逻辑的语义。这样就有助于人们认识逻辑语义所说明的东西是什么，从而有助于更好地讨论相关问题。

再次，与逻辑通常只讨论句法和语义相比，它多了一个层次：“涵义”。在哲学讨论中，涵义（或意义、意思、含义、命题、思想等等）这一层次是不可或缺的。关于这个层次的讨论似乎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时而清楚，时而含糊。这一层次的区别，不仅对缺乏逻辑背景或逻辑训练不够的人会有帮助，即使对于逻辑训练有素的人也是会有帮助的。

最后，句子图式是基于逻辑而构造的，我希望，它所产生的直观效果会激发人们对逻辑的兴趣，进一步学习逻辑，从而能够更加深入地学习和研究语言哲学。

句子图式是可构造的，本书提供了基于基础图式所构造的7个（类）句子图式，涵盖了简单句（单称句）、（数）量词句、复合句、模态句、认知句、真语句；并基于它们陈述了语言哲学的一些基本理论，讨论了相关的哲学问题，尤其是与一阶逻辑和模态逻辑相关的问题。特别是，本书基于这些图式讨论了弗雷格、罗素、维特根斯坦、奎因、克里普克、达米特、戴维森、盖提尔等人的一些著名思想和问题，指出现有讨论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分析了为什么会存在这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一些不同看法。这些既是语言哲学讨论的基本内容，也包括语言哲学中一些最主要的问题。语言哲学是20世纪以来的主流哲学。我希望本书能够为读者理解和把握语言哲学的基本问题和理论有所帮助。

本书借助句子图式来讨论语言哲学问题，还有一个深层的目的：希望帮助读者更加充分地认识语言哲学的性质和意义。在我的眼中，语言哲学与分析哲学的意思是一样的。但是在许多人眼中却不是如此。字面上看，似乎分析哲学凸显“分析”，强调方法，而语言哲学凸显“语言”，强调对象。语言哲学似乎是对语言的哲学思考。由于哲学可以对各种问题进行思考，因而这似乎是自然的，一如现今也产生了各种不同的“××哲学”，比如心灵哲学、文化哲学、工程哲学、教育哲学等等。我不认为哲学可以对各种问题进行思考。最保守地说，即使不对思考的东西进行限制，也要把思考的结果谈成哲学才行。在我看来，语言哲学之所以与分析哲学相似甚至可以等同，主要在于无论是不是可以对其中的“语言”作对象性的理解，它都有一种方法论的意义，而且这是它最主要的意义。这种意义即是：对语言进行逻辑分析。相比之下，所有其他“××哲学”都不具有这样的意义。正是由于这种方法论的意义，语言哲学才形成了具有普遍性的理论用语、思想成果和分析方法，才会成为主流哲学。因此，学习和研究语言哲学，非常重要的一点即是理解并把握其贯彻始终的逻辑分析方法。我想，假如句子图式能够成为一种逻辑的辅助工具，有助于人们理解和认识语言哲学中运用逻辑方法和理论所产生的一些结果，我会感到欣慰。

感谢北京市社科基金对本书的资助！感谢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振兴基金项目的资助！

衷心感谢北京书生研究中心！多年来它一直资助我的学术研究，没有任何要求，不求任何回报。

衷心感谢北京大学出版社的编辑田炜同志！她对本书的出版做了大量工作。感谢北京大学出版社所有为本书出版付出辛劳的同志！

作者

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