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前言

詹姆士·乔治·弗雷泽是活跃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英国人类学家、民俗学家。他1854年出生于苏格兰，先后就读于格拉斯哥大学与剑桥大学，后来又在剑桥大学担任人类学教职。弗雷泽一生作品宏富，那部享誉世界的巨著——《金枝》正是出自他的手笔。不同于那些探讨“巫术”“图腾”或“外婚制”的大部头作品，他这本《火起源的神话》则是以世界各地的火神话组织起来的小册子。这本书中所记录的火神话几乎涵盖了所有大洲，其中对于如澳洲、北美等土著部落的神话记载尤为详细。从学术派别的角度讲，弗雷泽乃是属于“进化论”阵营的人类学家，具体而言，又是英国的苏格兰进化论派之代表。这个学派一方面重视对世界各地社会文化现象进行进化发展序列上的先后排列，同时又以“智识主义”的问题为主旨，偏爱探讨人类理性的发展规律。他在《金枝》一书中将人类思维方式排列为巫术、宗教和科学三个阶段，就是这方面最突出的表现。《火起源的神话》与此类似，在这项研究中他根据各民族的火神话将人类使用火的历史划分为无火时代、用火时代与燃火时代三个阶段，分别对应人类从茹毛饮血到借用自然火，再到掌握人工取火术的各个时期。弗雷泽认为，神话作为“原始人的哲学”，可以透露史前时代的蛛丝马迹，从而为还原历史、了解人类智识之发展提供参照。例如，他认为火神话中的某些常见情节、桥段——如住在地下、海中的火神、手掌虎口冒出火苗等——可以说明原始人所见证的火之出处，地下、海底的火神是火山、波光的化身，而手掌冒火则暗示了他们看到其他民族钻木取火时的费解与惊叹。

与现代标准化的学术著作不同，以弗雷泽为代表的古典人类学著作是非常注重文采的，这使得其作品读起来特别有趣味，就像《金枝》那样，将读者带入整个人类宗教文化的长廊中。而《火起源的神话》，则令我联想起《柳林风声》这样的苏格兰童话故事，这是因为世界各地的火神话大多是以本地动物为主角的，他们就像童话中那些拟人的动物形象一样，性格鲜明、别具特色。或许，弗雷泽作品的更大魅力还在于，使我们领略了他驾驭比较研究方法的娴熟能力，从而体现出文明与野蛮、文化与文化的相互关联，也只有这样的视野才不负“人类之学”这样的名号。当然，以今日的眼光看来，弗雷泽所使用的进化论框架已经显得很陈旧了，甚至被反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学术伦理列为思想上的“禁忌”。此外，弗雷泽虽已初步涉猎了印度、中国、希腊等古文明的火起源神话，却没有探讨火崇拜曾占有重要地位的古波斯文明，这也不失为一个遗憾。但是，正如弗雷泽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在探索神话世界的葡萄园中摘取第一串果实的人，还有一整园的熟葡萄等待着后人跟上他的脚步……也正是如此，几十年后，面对同样的动物神话系列，列维施特劳斯等人类学家才为我们展现了更为丰富的土著人心灵世界——一个个由精灵、动物、人或神构筑的精彩人文世界。弗雷泽在神话研究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本书的翻译，主要是我在北大攻读人类学博士期间利用课余时间完成的。之前恰逢王铭铭教授在“人类学与神话学”等课堂上讲授古典人类学方面的知识，使我受益不菲。当然，因译者学识有限，翻译中难免错误，还请读者们指正。

夏希原

2011年10月于北大畅春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