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掀开,鲍工自外室小跑着进来,走到单奉常前,躬行一礼,朗声道,
“老爷,郡守大人来了,在门外等候”
“哦,他这么快便能下床,还能走动了?快些请进来,让我见见”
身着宽大衣袍,未露出骨节处,让本就体胖的单奉常,更像个颗裹了棉布的蹴鞠,在内室弹跳着,没有劲道,软绵绵的。
单奉常撑着座椅慢慢走动着,不时抖动胳膊和腿,仔细舒缓着筋骨,也不敢动作太大,只虚虚的举起,就又放下了
他身体虚胖,微有病痛,便更甚常人许多倍的难受,前些时日的吃错东西,别人至多是腹泻,并腹痛一阵。好了之后,干什么都可以的样子
而他,几近虚脱,浑身酸软无力,只恨自己当时神智还是清明,不能昏死过去,每一刻的痛苦,都比上一刻更难受,煎熬着他的内心。
用了东陵常的药后,吐出来是舒服了很多,却更像消耗掉最后的精气一般,瘫在了床上,四肢软的仿若豆腐一般,没有气力,动都不想动一下
晚上更是发起了高热,满嘴的胡话。鲍工急急将东陵常又叫了过来,院子嘈杂了一晚上,彻夜灯火通明
东陵常向他告罪,因不熟悉他的体质,用药过猛以致他这般,希望自己重罚与他
单奉常真的想惩治与他,什么破御医,宫里来的,这就是个庸医分明!
治他治的这么难受,若不重罚,让他长记性,怕又会再犯。但又怕真罚狠了,起不来床,到时找谁来给他看病?
云中郡这小地方,好一点的大夫都没几个,这最好的就在他身边备着,要是出事了,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罢了!以后再与他算账!最后单奉常选择,轻拿轻放了此事,恼怒的挥手让其退下了,眼不见心不烦。
他在床上将养了两三天,饮食清淡,喝着小米粥,嚼着白馒头,每次都是誓死如归的咽下喉咙,再在心里默念,这口是肉,这口是肉
以前忙的时候,脚不沾地,也想过猪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还有厚厚的俸禄拿,人生何其美哉啊!
真如像猪般的日子过起来,才知,猪也是不容易!闲的是抓耳挠腮,心若燎原,火星四溅的。
就想折腾点什么,或者像干点啥,让自己有所存在,而不是一直在床上挺尸等人来送饭,吃了赶紧睡!
现下身子刚好一点,有点力气能动了,虽然腿脚还有些许发软无力,便已经是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起身,拉住床沿而动,加上倚靠其他事物,慢慢在屋里踱着步。
只觉地面自脚底些微颤动,门外传来喧闹嘈杂之声,有人的声音,还有搬动大件的声音
单奉常握紧椅背,转头看向室外,绿豆眼中满是凶厉,谁人敢在他门前撒野,闲命太长了,让他来收割
郡守还在外面,别是冲撞了,鲍工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还没把人弄走
正要喊人进来问问,就见李管家背对着他移步进来了,双手来回挥舞,吆喝着
“轻点,稳点,轻点,稳点!别晃着老爷”
一架小型的黑檀木卧榻被四名壮汉抬了进来,在室外的宽阔处停下,稳稳的放了下去。见弄好,李管家急忙转身行礼
“大人有礼了”
单奉常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就是受伤的郡守!怪不得他现在就能来看他,原来是被人这样抬着活动的。
他才想起前些日子鲍工与他说,这郡守就是个妙人!病痛根本就困不住他,只要嘴巴还利索着,就能让自己过的有滋有味的!
这郡守受伤多日,一直只能躺在床上将养着,哪也不能去,听说人闷的都不行了!
实在受不了,请教了大夫,说只要不移动伤部,挪动其余位置都无碍。便让李管家找来人,特制了张卧榻,令四个壮汉每日抬他到府里闲逛。
所到之处,人声鼎沸,丫鬟小厮婆子,只要没差事的,都过来瞧他。这郡守看见了,还以为人家是尊敬崇拜他,乐呵呵的给人家挥手。
殊不知,人家只是来看热闹罢了。堂堂的一郡的首领,沦落到如今这样被人抬的地步,活像是老虎被剪了爪子,成了可爱的大猫咪。
回去后,把房门掩紧,各人说各人今天看到的郡守,有多好笑!以此来娱乐。
单奉常看郡守很是乐意现在这样,一脸享受的趴在软榻上,身体埋在厚厚软被中,手肘撑着身子,努力仰面看向他,笑容可掬,就像秋日盛开的波斯菊
“因病缘故,许久未来看望大人,还望见谅”
“无碍,无碍。郡守能来,本官就很是欣慰了!哪有什么见谅”
虽觉心中发笑,但人家是来看望自己,也不好失礼,单奉常状似感动不已,颤颤巍巍的就要过来,
郡守见他如此,连忙制止,动作间牵动背后伤势,脸色大变,反手向后轻轻抚着痛处,声音几分颤动的说
“大人身子虚,还是下官过去吧”
一旁的李管家接受到信息,立马指挥旁边人,将榻子前移到与单奉常的床约有四尺的位置。
单奉常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波操作,站立在榻旁的四个壮汉,出手很快,动作利索的将郡守并榻抬过来,几人默契十足,一看便知已经很是熟练了。
哐当!木料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立身俯视着郡守,看着他的脸,比以往的面色白了许多,下巴还圆润了不少。
若不是知他伙食怎样,单奉常恐怕真的会认为,他必定是鱼肉满席,顿顿都油水足够,才会发面馒头一样涨起来。
既然郡守这般诚心,伤成这样严重了,还抬着要来看自己。姑且就装作,不知道这是,被抬的第三天才来他这里
单奉常也不好一直这般姿势上下看着,便借力摆放的家具,摇摇晃晃的往床榻而去,他也要躺在床上与其会面,才不失礼与对方。
期间几次晃荡的要摔倒,单奉常都双手握紧抓住的东西,坚强的站立,拒绝了一旁下人的帮忙。
本老爷要自己来,好不容易得来的放松,岂能假手于人,老我爷也是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