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疯的茶会（六）

“如果是在我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且不会留下任何不良后果的话，我方会尽量满足。”

“就是说啊……能不能把那个‘目标人物’交给我来处理？”

正如米娅·兰德里所言，当初己方选择与光复运动合作的初衷，就是想借刀杀人。

理所当然的，身为巴萨耶夫代理人的她掌握着“目标人物”的生杀予夺大权。

明明完全无需过问NSC的意思，可她还是把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

她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格琳娜想不清楚。

“因为这个小弟弟看起来很可爱啊~一看就知道是纯情小处男嘛~所以说，像您这种花季少女，就得好好理解一下我这种未亡人的生·理·需·求·嘛~”

看她这么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手机中目标人物的照片……把自己的欲望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人前，倒也很符合她的个性就是了。

“他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角色……再说了，贵方不是还没抓到他吗？”

“他又没长翅膀，光凭两条腿，您以为他能跑到哪里去？如果他真的是这么‘百折不挠’的话，人家就亲手把他给沉到相模湾去~”

嘴上说着这种开玩笑似的话语，双眼却没有一点笑意。

就跟她刚才突然拔枪轰开保镖脑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虽说如此——

“如果他愿意服从呢？”

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吧？

格琳娜可没兴趣让照片中这个黑发少年变成“薛定谔的猫”。

“那他不就成了我的‘同类’了吗？”

米娅的笑容变得更加妖娆了。

“老实说，我之前透过熟人的关系，调查了一下这个少年的背景，发现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背负着‘叛国’这种严重罪名，就因为对贵方而言，他的母亲秦海铃博士是个不可饶恕的叛徒，所以这个少年从出生那一天起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不可饶恕的叛徒吗？还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既然是这么天理难容、罪无可恕的犯罪分子，贵方却又始终不愿意动用法定暴力机关对其实施制裁，反而一直依靠暗杀、投毒、爆炸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小打小闹……我很想知道贵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阁下平时喜欢读书吗？”

这一回，格琳娜不再被动。

“嗯~也就是‘无聊的时候偶尔会看一看’的程度吧，我家小妹倒是真的很喜欢读书~”

“不知道阁下有没有看过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作品呢？”

“您说的是克苏鲁神话么~”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在《克苏鲁的呼唤》中说过这么一句话——‘在我看来，世界最为慈悲之处，是人类无法将自身的思维内容相互关联。我们牺牲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无知岛屿上，出于一片浩瀚无尽的黑色汪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为此远航。迄今为止，各门自然学科的纵深发展尚未对世界酿成灾祸；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孤立学科的只是最终会拼凑整合为一体，并将开辟出一番关于现实世界的恐怖景象，人类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到那时，我们要么是被逼得发了疯，要么是逃跑，逃离光明，逃往一个新的黑暗时代去寻求和平与安全’。”

“您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越无知，越幸福’……吗？”

“所以我想奉劝阁下一句——好奇之心，使猫丧命。”

能调查到这一步，就证明米娅·兰德里知道的东西远远不止嘴上说出来的这点只言片语。

幸好她没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一吐为快，否则就得不顾一切地阻止她离开这个房间了。

“好吧好吧，看来贵方的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太过关注他人的隐私，也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只见米娅摆了摆手，示意“题外话”到此为止。

双方重新回归到“应当如何目标人物”这个话题上。

“不过，如果他变成我们的一份子的话，贵方就终于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追杀他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赶尽杀绝，这难道不是十分可喜可贺的事情吗？反正在我手上，无论他是死还是活，都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损失~既然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阁下所提出的条件，我们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是不可以考虑……也就是说‘可以考虑’的意思咯？那个……看在我是USCN公民、日语又不怎么熟练的份上，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复杂的句式……”

“……”

“话说，从一进门开始，我就一直很想问您一个问题——”

“如果是我能帮阁下解决的问题的话。”

“你一个PPUF公民，我一个联邦公民，为什么非得要用日语交流不可？这是谁定下的硬性规定吗？还是说是类似轻小说的设定一样，‘全宇宙都必须说日语，不说日语的人统统给我领便当去’这样的感觉？”

“……”

“那啥，您能不能不要总是突然间就不说话啊，这样搞得我很尴尬好不好……”

“相对应的，我们也有一个条件。”

“已经开始无视我了吗？！等等……这么相互提条件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希望贵方在捕获目标人物以后，及时通知我方，以便确认其身份。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吧？”

“喂，你这家伙倒是听人家说话啊！”

“……”

“抱、抱歉……刚才我有点激动，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总之，能不能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希望贵方在捕获目标人物以后及时通知我方以便确认其身份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吧。”

“为什么总感觉你好像把标点符号给省略掉了……”

“……”

有一瞬间，格琳娜真的有一种想把事先布置在这个房间周围的武装部队统统叫过来，将米娅·兰德里打成筛子的冲动。

但在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之前，她都必须保持冷静。

“在捕获目标人物的期间，还请阁下尤其注意这两个人。”

全息投影的右上方显示出两名少女的头像。

“哎呀呀~这两个孩子不是美少女吗~呜哇，还是分数超高的类型欸~为什么要突然在这种场合晒出这两只小妖精的照片？这算是福利吗？是福利吧？这里难不成是‘美少女天国’……”

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并未持续多久，金发女子的眼神就变得机警起来。

“……贵、贵方该不会是想凭借这两个孩子的实体照片让我改邪归正吧？像我这么冰雪聪明的未亡人……可、可是绝对不会上当的哦！”

那就不要在暗地里碎碎念“至少让我见一见这两个孩子的真人再说吧”！

“我想阁下有所误会了——这两名少女都是目标人物的‘关系者’。”

“骗人的吧？！看上去明明就是纯情小处男的样子，事实上却是在远东圣瓦尔基里学院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轻小说男主角’吗？！”

“……”

果然还是把这个家伙打成筛子好了。

“不对……仔细想想，在后宫向作品中，就是这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脸’才有当‘后宫王’的潜质，所以说——”

米娅·兰德里的视线重新回到格琳娜的身上。

“我这个未亡人要是想上位的话，就不得不与这两只小妖精为敌了吧？”

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要证明她的插科打诨不仅仅是插科打诨而已。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有必要向阁下好好介绍这两位少女——”

随着话题的步步推进，全息投影中显示出相应的情报。

“秦羽遥，原名罗萨莉塔·马鲁兰达，原南美救世军成员，恐怖大鳄‘豺狼卡洛斯’的关门弟子，精通格斗、射击、爆破、绑架及拷问，因涉嫌多宗恐怖袭击事件而备受各国情报机关‘青睐’，近些年来受秦海铃的雇佣而成为目标人物的贴身护卫，作为恐怖分子的一面因而较前有所收敛，但并不代表她就变成了一条一无是处的‘家犬’……这家伙是条‘疯狗’，还是最危险的那种，我们有一个班的兄弟姐妹都栽在她的手上，因此我们判定她的威胁等级是‘A+’。”

“哎呀呀，居然是来自南美洲的前同事啊……不过我正好也有一个同事来自那里，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能这两个人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嘴上作着无谓的感慨，米娅·兰德里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荧幕中另一位银发少女。

“那么，这位‘白雪公主’又是何方神圣呢？”

“樱井有珠，的确是来自‘御三家’的‘公主殿下’，也是东和古流武术‘雷心流’的传人，可以说是冷兵器使用方面的‘达人’，虽然除此以外的个人情报是‘一片空白’，但在开学之际的‘Battle Royal’中，她仅凭一把45式近战格斗长刀就获得了第一的优异成绩，由此可以看出，她有着对树不子作战这一方面的专长，实力不亚于刚才提到的那位秦羽遥，因此我们判定她的威胁等级也是‘A+’。”

“照你这么说……这两只小妖精也是相当棘手的‘麻烦人物’呢~”

“按照时间推算，她们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潜入相模灰区了——虽然她们并非‘优先解决对象’，可就算你不找她们的麻烦，她们也会上门找阁下的麻烦，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去，是这样的道理吧？”

“……玛利亚修女说得没错，你们这帮替肉食者干活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所以才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人添麻烦啊……”

这个不情之请令米娅·兰德里直挠头是事实。

不过，她采取“真是没办法，好啦，我知道了啦”的默认态度，也是事实。

“如果阁下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结果，就在格琳娜以这句话为今日的谈判画上休止符之后，米娅·兰德里还露出一副“咦，怎么突然就结束了呢？”的表情……

不过，在送客出门之前——

“远道而来也是挺不容易的，不好好招待阁下，有失东道主之仪，好说歹说‘春节’也算是东和境内最顶级的中华料理餐厅之一，无论是厨师、材料，还是出品，我都还是能打包票的。”

应尽的礼数，还是必须尽到。

哪怕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

“贵方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阁下‘公务’繁忙到连好好坐下来享用晚餐的时间都没有吗？”

“不……其实也不至于忙到那种程度~”

虽然对这个说法予以否认，但米娅本人并没有停下离开这个房间的脚步。

“该怎么说好呢……这两天临近我家先生的生日，身为有夫之妇，我可不能背着爱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太久，你说对吧？”

格琳娜很肯定她的话还没说完。

毕竟要是说完的话，她就没必要刻意在门口处停下脚步。

“再说，人家可不太习惯跟‘宠物’在同一桌子上享用晚餐~”

然后，回头一笑。

而从这抹自唇角洋溢而出的微笑中，格琳娜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不屑、轻蔑与鄙视。

简直就像是在说：

“你这种厚颜无耻的走狗也配自称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