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是一位被情夫抛弃的怨妇似的,始终愁眉不展。
在逼近零摄氏度的低温中,天地之间宛若一个巨大的冷冻库。
由于太冷了,以至于人们每呼吸一下,都可以清楚看见从自己口里冒出来的二氧化碳。
料峭的寒风、不断的在拂掠着,就像刀片一样刮在人们的脸上。
……
天很冷,可火车站的热度只增不减。
一辆又一辆公交车在这个年老的火车站外面停下来。
然后,一批又一批背着(或提着)大包小包的南下打工者,像一群群鲫鱼似的,往不堪重负的老火车站前面涌去。
人越来越多。
场面越来越壮观。
到处都是大喊大叫的声音。
到处都是焦灼的眼神。
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脚步。
……
杨粮明提着沉甸甸的行李袋,跟着舅舅一行人,急匆匆的往火车站后面赶去。
他们为什么要往火车站后面赶去?
是这样的:在这行人中,有一个叫刘银的,据说,他老婆有一个亲戚,在火车站里面上班,而且还是什么小领导来的,有办法弄到火车票。
至于手术费,也要,但不多。
毕竟,这一行人中,除了杨粮明和另外一个叫‘小哈’的男子之外,其他人跟刘银都是一个村的。
即便‘小哈’和杨粮明,也不算是外人。
比如;‘小哈’是刘银的亲姐夫。
而杨粮明呢?他的舅舅和刘银不但同村,还是一个姓的堂兄弟。
如果按照辈分来算的话,杨粮明要管刘银叫一声舅。
“快点!~”刘银走在最前面,不断的催促大家快点。
在刘银的催促声中,大家健步如飞,没一个人掉队。
……
邵阳火车站是一个很简陋很落后的终点站(尾巴站),但面积并不小,被围墙围绕的站区面积,至少十万平方米。
站的前面很平坦,后面则是山坡削下来的地带。
由于后面都是由小山坡削下来的,因此,围绕火车站的围墙就像伟大的长城一样,在山坡上延绵起伏。
这些小山坡都是黄土结构,加上这几天经常阴雨绵绵,所以,到处是走起来滑滑的泥泞。
再加上大家手里又都提着行李包,因此,走到一半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累了。
杨粮明也不例外,大口喘气。
“粮伢子,是不是很累?”舅舅问他。
“不累。”杨粮明摇头。
喘了几口气后,杨粮明站到一个较高的石堆上,然后,伸着脖子,好奇的朝车站里面眺望。
这是杨粮明第一次看见火车站站内的画面,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稀奇。
只见几条交叉的铁轨上,停着几辆长长的铁皮火车,站台上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
一旁有数十名年青的武装巡捕,他们都穿着迷彩服,手里都拿着长长的棍子,整齐的排着队,那架势好像谁要是敢不听话,立马就拿棍子伺候。
看着这些英姿飒爽、纪律严明的战士,杨粮明很是羡慕。
他很崇拜军人,小时候,他的梦想是长大后能参军。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没能实现这个夙愿,可心里的向往,却一直没有消失。
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他很理解这些战士为什么会如此严厉的对待乘客。
因为,他们如果不严厉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
试想,这么多的人,一旦场面混乱,会产生什么后果?
毋宁置疑,极容易发生大规模的踩踏事故。
而一旦发生大规模的踩踏事故,那么,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悲剧。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类似的事情,杨粮明不是没有听说过。
记得一个堂哥说,一次春运,在衡阳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故,当时,场面极为混乱,许许多多人惨死在人群的脚下。
这可是血的教训啊。
……
“粮伢子,休息好了没有,要走了。”舅舅问。
“好。”杨粮明回答。
就在杨粮明提着行李袋、准备跟舅舅一行人往火车站后面走的时候,忽然,他看见一个穿着军服的男子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这个穿着军服的男子的脚跟在一块平土上落稳后,再跳到下面的站内。
接着,另外一个男子将2个涨鼓鼓的行李袋扔了下去。
然后,这个男子也从围墙上跳下去。
跳到下面的小平地之后,这个男子再纵身一跳,跳到站内。
然后,他提着行李袋,紧紧站在穿着军服的男子的后面。
这2个男子都很年青,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跳到站内之后,并不急着往前走,而是乖乖的站在原地。
当然,他们也不敢往前面走,因为,有几个手里提着木棍的武装巡捕走过来了,武装巡捕严厉的瞪着这两个男子,然后,对这两个男子质问。
穿着军服的男子赶紧嬉皮笑脸的跟他们解释。
解释一阵后,这个穿着军服的男子和他的同伴都获得了可以逗留在站内的待遇。
“如果不是军人,早就被打得头破血流了。”杨粮明身旁一个男子羡慕不已,这个男子白白胖胖,背着一个涨鼓鼓的行李包,很显然,他也是南下珠三角的打工仔。
“是啊。”另外一个背着行李袋的男子接话。
杨粮明没有说什么,而是提着行李,追上舅舅的队伍,然后,跟着往后面走去。
……
火车站后面的围墙外面,来来回回的人也很多,这些人手里都提着(或背着)行李袋,他们的样子很匆忙,无疑,他/她们和杨粮明一样,也都是南下珠三角的打工族来的。
又绕了数百米之后,杨粮明和他舅舅这一行人马来到了一栋小楼房前面。
“大家稍等。”刘银对大家做‘止住’的手势,然后,朝小楼房的门口走去。
刘银进去后,大家都在外面等。
可能是刚才走得有点累,大家都没说话,有的蹲着,有的站着。
虽然没谁说话,但抽烟的都把烟掏出来,然后从烟盒抽出烟放在嘴上,再用打火机点燃。
杨粮明也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来,这是一包‘软白沙’,4块钱一包,在这个年代,抽这种牌子的烟,是很有面子的。
“舅舅,您抽吗?”杨粮明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往舅舅面前递去。
“我不抽。”舅舅摆手。
“老习,来一支。”杨粮明又将这支烟递到一个叫‘刘习明’的男孩子面前。
在这支队伍中,除了舅舅之外,这个男孩子便是杨粮明唯一熟悉的人了,他的家和杨粮明的外婆的家在一起,年龄跟杨粮明一样大,都是1979年出生的,而且都是冬天出生,小时候,杨粮明每次去外婆家时,他俩便会在一起玩耍,什么‘纸三角’‘天兵天将’‘弹子球’这些玩意,都一起玩过,还在一起抓过泥鳅,在河里游过泳。
“呵呵,我不抽烟。”刘习明笑嘻嘻的拒绝。
“不抽烟就不勉强了,烟这个东西,虽然好,但有害健康。”杨粮明笑道,然后,他将这支烟放进嘴里,再用打火机点燃。
吸了几口后,杨粮明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烟这个东西很神奇,不会抽的人觉得味道很苦,会抽的人都觉得味道很香。
杨粮明虽然才只有18岁,但抽烟的历史已经有两年了。
至于他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一个字——酷。
没错,酷。
跟千千万万沦为烟民的青少年一样,杨粮明也觉得抽烟的样子很酷,所以,他才学抽烟。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抽烟的样子很酷,主要是这个年代,华夏大地到处充斥着以黑社hui打打杀杀为背景的香港电影。
这些电影粗制滥造,但却极为风靡。
在‘江湖恩怨和打打杀杀’的画面下,广大的华夏青少年是深受荼害。
在他们眼中,电影里的古惑仔们,不仅提刀kan人时的样子很酷,嘴里叼着烟的样子也特别酷。
于是,很多青少年有样学样,也沦为了小烟民。
杨粮明也没能‘置身事外’,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