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废墟（九）

“你俩还有联系么？”

“呃…没了。”我知道说的是谁，突然从相遇的惊喜中脱落，陷入低落。

多年以后，我和田叔再次相遇，坐在车站的候车厅里的椅子上。说话时，我总是注意到他下巴处黑黑的胡茬儿，让我觉得他更像一位大叔了。西装革履，头发从当年的板寸变成了油光锃亮的背头，只是眼神里略有沧桑，眼镜每眨一下，都在透漏着他的疲倦和不安。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你真的很幸福啊！和当年你在高中时追的女孩儿结婚了，小宝宝都有了！”我貌似着实有些羡慕的说。

“嗯！虽然生活总会很难，但有她在，还有我的孩子，没有什么事儿能让我觉得比这两个人还重要。”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儿，用那样坚定和稳重的口吻对我说道，“你要是结了婚，无论在外面怎么样，你一定要把你的家放在第一位！”

结婚这种字眼儿已使我的耳朵起茧，身边的朋友和当年的老朋友，他们几乎都已经成为人父，或者人母。时常被他们问到我何时结婚，我总是懒得回答，甚至躲避。他们之中，很少有像田叔那样，和学生时代共同坠入爱河的女孩儿结婚成家，大多都是在后来的艰难岁月里，不得不需要一个陪伴，然而有时还会怀念着在他们心中学生时代所爱过的那个她。

或许我也是他们多数人中的一个，而我如今只是十分地想见到她。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我只想再见到她。

时隔多年，我一整天都徘徊在当年那个破败不堪地巷子里，希望她像当年一样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计算着时间，这时候应该是她暑假在家的时候。她比我小了一届。我从巷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走回来，反反复复……当年居住的那个地方，早已经不复存在，似乎当年在那里的一切，都如同燃烧殆尽的枯木一样，被一场狂风摧毁得连灰尘都不剩。幸好她的家在这一带的居民楼，得以幸免，也使我觉得万分庆幸。

我徘徊着，总是会出现当年我遇见她的场景和我心跳不止的心情。我倚靠着斑驳的墙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如同一个无所事事、充满迷茫的少年。继她以后，这么多年我从未对别的女孩儿真正的心动过，高中时的彼此迁就，大学时的放浪形骸，都不及当年那回眸一笑令我内心惊涛骇浪。

我只有这一天的时间，根本不知道能否真的再次见到她，或许她窝在家里不会出来，或许这烈日当头打消了她要出来散散心的愿望，再或者，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时间这种种会让我无限失望的可能性在脑海里盘旋，而为了安慰自己，幻想着如果她真的出现了，我们会是红着脸，还是红了眼。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比等待还要煎熬。况且我所等待的，还是那么多的不确定性。可能穷极精力和期待，换来的只会是一场落空。我时而徘徊，时而靠墙倚着，时而蹲在墙根，一秒一秒地期盼着她的出现。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只有脑海里的记忆，和焦急地等待。从清晨一直到这午后，路过的人却也不少，只是他们都不是我所等待的。我陷入思想挣扎，我多年没见到她，还能一眼就认得她吗？就算见到她了，又能如何？有勇气去和她寒暄吗？她还会记得我吗？我有些要打退堂鼓，双脚不自觉地走到了巷子的出口，站在那巷子口，我竟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还是过街离开。我如同时间凝滞了一般站在巷子口，纹丝不动。大街过往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总让我觉得心烦意乱，他们为何这样的吵闹！我一时间又充满仇恨，仇恨她的父亲，仇恨自己不能更勇敢，甚至仇恨那时候为什么要遇见她。我多么希望她和我是因为仇恨而分道扬镳，这样我就不会再去这么想念她了。

可我又是那么不甘心。我只是想单纯地看她一眼而已，可为了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愿望，竟然显得这么的遥不可及！抱怨自己运气太差，不能及早地见到她。可能真的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有生之年为了遇见你，竟花光了所有运气。”一天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你就真的会遇见她吗？我反复的问自己。我站在巷子口踟蹰不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见到她却又总是想着见不到这种失望的结果，我现在正接近着她，接近带来期望，期望带来失望。

我是退是留……

回想起那时候我们的秘密败露以后，她爸每天都开车接送她上下学，我便几乎没有机会和她走在一起，甚至在她身后跟着她。我紧紧握着写好的回信，听见放学的铃声连书包都不收拾直接跑出去，在学校门口等着她出来，把写满期待的纸交给她，完后我再焦急地等待她的回信。我充满喜悦和紧张，四处张忘着，竟然看到了她的爸爸依靠着车门在那儿等她。我顿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大笨蛋，没有人比我更笨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教学楼门口等她？她的班级我还真的不敢再去了，就因为我去她的班级里给她送信，才被她们班那些特务们举报了，她的班主任联系了她的家长，说她有早恋嫌疑。我们的秘密也就这么败露了。我真的想向她道歉，手里紧紧握着的，都是小心翼翼地歉意，我不该这么冒失……我再次跑进校园里，每一个人都背着书包兴奋地往出走，我横冲直撞地跑到教学楼门口，气喘吁吁地在一个又一个的人头里努力地寻找着她，她总是从这个楼门口出来，一定会找到她的。我那一时间比谁都坚定！人越来越稀疏，我坚定的心情逐渐被打压得魄力全无，直到只有三三两两地值日生从楼里出来，再到门卫锁门，将我驱逐。我没能等到她，是我往回跑时跑的太快，而错过了她吗？还是她从另外两楼门口出去了？我又如猎豹一样跑到校门口，她爸爸的车也已经不见了……

我一时间如同错过了一切一样，充满失落。我回教学楼门口，央求大爷为我打开楼门，去取书包。我进了教室，收拾着书包，将那封信夹进语文课本里，可能写封信，送不出去了吧……我背着书包，并没有直接下楼离开，而是朝她的班级走去。整个楼都空无一人，我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飘荡。我站在她的班级门口，看着一排排的课桌，哪一个会是她的座位……夕阳透过教室的窗子温柔地洒在了几张课桌上，可那颜色竟和血一样。我突然拿起纸笔，徒手包了一个信封，在上面写上“请转给张欣瑶”，把那封书信塞进去，准备放到我所猜测的她的座位。可我刚把那封信放在课桌上，突然又觉得不妥，可能这样会让她更难过，甚至挨训。我再一次把信夹进课本里，怀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

那一次我没能等到她，时隔七年，我不能再等不到她，我一定要再见到她，哪怕她已经忘了我，不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