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韩婴的忧虑

韩玗跟韩顺讨论了很久,发现工业化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是韩玗阉割得不能再阉割的超级简化版工业化,都难如登天。

比如说想要造化肥,就得搞合成氨。

想要搞合成氨,最难的是压缩机和高压容器。

不论是压缩机也好,还是高压容器也好,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世界上都有百分之八十分国家造不出来。

更遑论两千多年前的汉代。

没有现代的冶炼工业,就没有各种特制的钢材。

没有这些钢材,就无法大规模制造机械设备。哪怕造出来了,使用效果和寿命都非常有限。

铁器之所以能取代青铜器,是因为铁矿的储量是铜矿的数十倍,铁矿冶炼也远比铜矿冶炼容易。

巨大的产量,带来低廉的价格,进而使得人们可以容忍其低劣的品质。

真要比质量,铜制品可以甩铁制品好几条街。

哪怕在现代,高级五金件都是铜制品。

“想要提高铁器品质,还是得靠李少君啊!”韩玗放弃了跟韩顺的交流。

想要研发出各种性状的钢材,需要尝试各种合金钢。

比如锰钢,钨钢,碳钢,各有突出的一项属性。

寻找合适的比例,挖掘这些属性,就需要做大量的试验。

试验需要人工,需要耗材。

归根结底,需要钱。

从本质上来说,这些工作与方士炼丹一模一样。

于是,韩玗决定带领李少君,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

打定主意以后,韩玗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棒了。

李少君就是一个天生的科学家!

有钱,有帮手。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对未知世界,近乎狂热的探索欲望。

欲望,才是促使人进步的源泉。

可是,想要李少君上钩,就得下饵。成套的初中教材,绝对是上好的鱼饵。

“先上任县令,然后大力推广机械化作业。相信用不了多久,十万数字就能达成了。”韩玗打定主意,决定先去取了官印上任。

……

效率很高,不一会,韩玗便换了一身装束。

一身黑色的深衣,在腰间佩了一根黑色的绶带,绶带上拴着一个铜印。

这便是县令身份的象征了。虽然难看了些。

自古京官难当。韩玗这个正牌一方父母官,放在京城里面,不见得就比人家跑腿的人职位高。

韩玗也知道,芝麻大点的官,没啥好炫耀。

悄咪咪地去丞相府备案,去左冯翊报了个道,然后就回家去了。

韩婴见儿子终于踏上了仕途,非常高兴。

“玗儿出息了,县令乃是一方父母官,我儿当恪尽职守,造福百姓。早日超过为父,也佩他个紫绶金印。”

韩玗瞧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是青绶银印,对韩婴在朝中的地位大致有了个了解。

以前没怎么关注过官场的制度,这次当了县令,多少知道了一些,大致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的地位。

官印分三种,分别是金印,银印,铜印。

佩金印的,都是封疆大吏,部委一把手。

佩银印的,算是帝国的实权职位。地位稍逊,权力很大。

佩铜印的,便是韩玗这种基层官员了。

当然,官员之下还有吏,也就是基层干部。

而绶带就复杂了,不仅跟职位有关系,还跟爵位有关系。不仅颜色种类多,一根绶带上还有不同的配色。

总得来说,紫红色最尊贵,青黄色最低贱。配色越多越尊贵,配色越少职位越低。

对于韩玗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我的梦想,是走向星辰大海。

儿子要出去独当一面,当父亲的总是忍不住反复叮咛。

不论是高官富豪,或者升斗小民,都是如此。

“我儿将韩家庄园打理得不错。”韩婴先是赞赏了一句。

以前的韩家庄园,中规中矩,为韩氏家族源源不断地供血。

自打韩玗去了几次以后,韩家庄园已经俨然一副高速发展的姿态。

“但是,”韩婴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我儿可知治理一县,与治理庄园有着根本的区别?”

韩玗见状,心中敲起了警钟。

圣人说,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约等于治理庄园,治国约等于治理州县。

按说这是递进的关系,怎么会有根本的区别呢?

“请父亲指教。”韩玗没有胡乱发表意见。

韩婴对韩玗的谨慎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在庄园之中,人人皆听命于你,万事你皆能言出法随,治理起来如臂使指,自然得心应手。

山人们都有求于你,农夫们依附于你,韩孺放手不管,管家唯命是从。”

韩玗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韩婴道:“只要你的举措不是太离谱,大家也就随着你去。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地给大家带来惊喜,于是威信也就慢慢地立了起来。”

韩玗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么我将治理庄园的经验放大,将庄园里得到验证的举措推广到全县,不是更好吗?”

韩婴道:“我正担心在此处。你须知,人人皆有私心。在庄园,即便人有私心,对你不满,也不好发泄出来。而到了县里,这种私心便会无限放大。”

“哦?”韩玗虚心请教,“这一点孩儿倒是没有想到。”

韩婴道:“比如你有一项改革措施,想要在东乡施行。假如大家都看好这个举措,西乡的人便会来抱怨,为何要让东乡的人先沾光?

假如大家都不看好这个举措,东乡的人便会抱怨,为何要让自己承受损失?

当你在东乡成功以后,西乡的人依然会抱怨你偏心。你该如何处置?”

韩玗道:“事先让他们选,事后秉公执法便好。想要收益,就要承受相应的损失,自古便是如此,有什么好争的?”

韩婴道:“如果朝中有人向你施压呢?”

想象到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韩玗心中不悦,道:“公事公办,总不会让人挑出毛病吧。”

韩婴笑着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具体怎么办,到时候再想办法,我只是先给你提一个醒。”

韩玗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沉浸在韩婴的假设之中,犯了中二病。

“父亲放心,朝中御史大夫晁错,窦太后,还有陛下都对孩儿观感不错。任职期间,孩儿自会打理好各方面关系,将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

想通了其中关节,韩玗也知道想要干好自己的事业,就要得到各方面的支持才行。

韩婴点了点头:“你要记住,韩家虽然内忧外患,但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县令怎么当,韩婴也无法说清楚。只是久在朝中,见惯了尔虞我诈,先给儿子提个醒罢了。

韩玗忽然露出玩味地笑容,问道:“父亲学识渊博,可有想法任职一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