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管虎
编剧:管虎 葛瑞 张珂 刘沛
字幕:1949年9月30日 北京
开国大典前夕
一、鲜鱼口胡同四合院 日 外
一架老式胶片摄影机黑白镜头扫过北京古老的胡同院墙。
取景器扫过院墙上的弹孔、血迹,收缴的狙击枪、手榴弹等武器,跪在地上的台湾特务和意大利神父。
意大利神父低语祈祷:亲爱的主,仁慈的上帝,请原谅我!
苏联军事记者的画外俄语解说:这是一条叫作鲜鱼口的胡同,一场战斗刚刚在这里结束。很显然,特务的目标是两公里之外的开国大典。我们相信,他们的同党还有很多。以前曾在莫斯科发生过的事情,似乎还暗藏隐患……
镜头扫过匆匆赶来的典礼设计负责人赵鹏飞。
赵鹏飞:借过,借过,建设局赵鹏飞。
怒气冲冲的公安局局长面对眼前的公安人员。
局长:藏在这里起码两个月了,长眼睛吃饭用的?国之重任,千小心万小心,看看,还是闹到眼皮子底下了!(对正在拍摄的苏联记者)停!
苏联记者走到别处拍摄。
局长:明天大典,马上通知下去,广场方圆两公里之内全面封锁,再次排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要是再出现什么问题,自裁!
下属:请领导放心,公安中央纵队马上行动,保证大典万无一失。
二、天安门后午门前 日 外
赵鹏飞等人匆匆骑车,大家谈论着。
工作人员甲:多悬啊,北京城的特务少说也有三四千……
工作人员乙:是啊,听说连聂老总的墨绿色皮尔卡都被放了黑枪。庆典可不敢再出事了,最后一次升旗测试还没做呢!
前方,有嘈杂声传来。
工作人员甲:前面怎么了?
天安门戒备森严,整修天安门的脚手架开始拆除移走,一道道警戒线被拉起。
一辆辆军用卡车驶来,跳下满车荷枪实弹的中央警卫团战士,跑步列岗。
众多工作人员被士兵拦下,双方正在交涉。
赵鹏飞等人拐向天安门,也被守卫士兵拦下。
赵鹏飞:同志,我们是建设局的,让我们进去。
士兵:没有上级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
赵鹏飞:我是典礼负责人,我们需要再次排查流程!
士兵:跟我说没有用,我是执行上级的命令!没有上级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入!
赵鹏飞:什么时候能进?
士兵:等待上级解除禁令!
字幕:下午3点
天安门广场全面戒严
三、故宫典礼科办公室 日 内/外
张致祥部长带着警卫员老杜向前走着,典礼科汇报工作的声音传来。
舞美队队长苏凡(画外音):天安门的布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按照恩来同志的指示,8盏大红宫灯也已安装完毕。
布置科科长钟灵(画外音):城楼的两幅巨型标语已经完成,“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礼”17字特大横幅傍晚也能完工。
建筑师钟汉(画外音):旗杆底座和汉白玉栏板已全部修建完成。
室内,赵鹏飞举着一支长枪,瞪着众人来回踱步,各部门负责人紧张地汇报工作。
赵鹏飞:没有时间修改了,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肯定地回答:万无一失!
赵鹏飞:国旗呢?人工组?
人工组组长老方:人工组正加紧训练,随时可验收,确保……万无一失!
赵鹏飞:布置科?
林治远:电动装置升旗……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人工组组长老方看了林治远一眼,众人皆惊。
林治远拿出怀表看着:距离明天6点验收还有14个小时,可是广场已经封闭了,我没有办法反复试验。再说电动升旗属国内首次,科学地讲,没有人能说有百分百的把握……
赵鹏飞咬着牙:都这时候了,你给我说这个?明早6点验收,出了什么问题,不用我毙了你吧?
林治远:方法还是有的。
赵鹏飞:什么方法?
林治远陷入了沉思,回忆着……
(A)恭王府 日 内/外
字幕:9月15日
林治远认真地琢磨图表,演算数据。
字幕翻动着:9月16日9月17日……9月22日
林治远(画外音):怎样才能保证电动升旗万无一失?这件事我想了半个月,干了半个月。我要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升旗装置反复试验,这个不出错了,那个肯定没问题。就说旗杆,广场旗杆22.5米,是由4根连接的……
林治远切割、焊接旗杆。
字幕:9月23日
林治远(画外音):我们已经按比例找到了7.5米的旗杆,并且锯断,再焊接,以达到完全的一致。
(B)恭王府 日 内/外
字幕:9月26日
林治远拿着稿纸批评梁昌寿:传动效率怎么能按照百分之百计算呢?这会出大事情的。
林治远费力地在院子里搭建天安门、抻线,仔细放置连接口,仔细接好装置。
林治远(画外音):从故宫电力中心到广场旗杆下0.9公里,三个环形,七个连接点。天安门,我们按比例缩小到三分之一。同样的线路、用材,同样的环形和连接点,同样的开关和装置。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找到按比例缩小的国旗和缩短的国歌。
(C)恭王府 日 外
字幕:9月28日
搭建的建筑物顶部,患有恐高症的林治远战战兢兢。
林治远:你这是搞的什么东西?华而不实,但方法还是对的。
梁昌寿费力地扛着柜子走过来。
梁昌寿:你不是恐高吗?赶紧下来吧。
林治远:恐高?28年革命,2000万人的牺牲换回来的红旗,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四个字——万无一失。
回到典礼科办公室,林治远依旧在沉思。
赵鹏飞:什么方法?
窗外,张致祥和老杜大步走过来。
张部长走向隔壁:秀才动枪啦?火气够大!人工组老方、布置科林治远出列!
隔壁长廊。
张致祥对老方:6点我亲自验收,林治远出现什么问题,哪怕是极为微小的,换你们上,做好准备!
老方:是!
老方对林治远得意地笑笑,走了。
张致祥:林治远,过来。
林治远心有所动地走过去。
张致祥:治远,我来这儿还有个任务,是传达军区的决定:你的审查已经通过了。升旗之时,你将站在毛主席身后,确保毛主席按动升旗按钮顺利。
林治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致祥:这个荣耀的分量,你是清楚的,全世界都在看着咱们。
林治远激动起来。
张致祥:老杜!
老杜:有!
张致祥:这是四野最有经验的保卫干事,天亮之前他配合你的所有工作!
林治远:立国大事,治远必鞠躬尽瘁!
林治远向老杜抱拳行礼,老杜回以军礼。
字幕:9月30日 16:10
离验收还有13小时50分
四、恭王府 黄昏 内/外
院子的地面上、墙壁上全是用粉笔记录的线路图,院内简单用桌椅搭起的小型天安门和广场初具规模。
室内,一张天安门升旗电路图贴在墙上,演算的数据清晰而复杂。
老杜观察着,院中,林治远正在费力地边焊接旗杆阻断装置边唠叨着。
林治远:这是我按三分之一的比例为广场电动升旗装置搞的小型试验,广场一封闭,现在晓得之前试验的重要性了吧?太多隐性的故障根本没法得到显现,从按钮到广场旗杆点,中间的连接线一共是527米,也就是说,所有的装置,我们要按同比例缩小到三分之一。那中间的轴承、电机、旗杆、焊接,都必须是一模一样的。27号定下来的国旗国歌,而广场试验才做过几次啊?四次,四次啊。科学这个东西,容不得有半点侥幸心理。细节,细节,还是细节……
老杜:我看你这就是瞎耽误工夫,有那个时间,应该好好地到现场去排查排查。
林治远:现场排查?我没你那个本事进去,要去你去。
老杜饶有兴致地看着电机:你这个是什么?
林治远:哎,电力的东西你不懂,不要捣乱。
老杜:你说这电到底是一股气呢还是一股水呢?
老杜去摸电机,被电了一下,惊叫起来。
老杜:你们这堆破玩意捣鼓多久了?
字幕:9月29日
林治远和梁昌寿正在叠着国旗。
林治远:有点本事啊。
梁昌寿:国旗一确定,全北京的红绸子都空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的吗?
林治远摇头,梁昌寿回忆着——
梁昌寿坐在房顶上,拿着大喇叭喊着:街坊邻居们,谁家还有多余的红绸子,支援一下呗。马上就是大典了,我们急需红绸子。
夜晚,射灯下,托盘里放着红布和做旗杆套的白布。
林治远紧紧盯着台秤上的刻度,左右拨着游砣。
林治远:真正的红旗长五米、宽三米三,总重量是1120克,还要打出五星的富余……就差黄绸缎了……
字幕:9月30日上午
一位温婉的妇人将一个包袱递给林治远,打开,是一匹包装精美的黄锦缎。
梁昌寿:嫂子,这不是家里压箱底的吗?
旁边,林治远拿起剪刀就剪。
林治远:只要国旗能在旗杆顶部阻断装置的作用下顺利停稳,这个试验就算是成功了。
老杜拿起一个金属球,被林治远抢过来。
林治远:你不懂不要乱动好吗?这是旗杆的阻断装置,国旗升起来很重要,但是停得稳更重要。万事俱备啊,只差国歌了。
梁昌寿举着一个钢丝录音机疯狂地跑进来。
梁昌寿:借到了!录音机,《国际歌》,还有录好的《义勇军进行曲》。
林治远:太好了!
林治远看着录音机,兴奋地向梁昌寿抱拳,梁昌寿回礼。
五、恭王府 日 内/外
林治远、梁昌寿奋力在院中心竖起旗杆。
林治远:准备国旗啊,我去放音乐。
旁边,老杜正在通着电话:知道了,首长……
机器转速不稳定,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声音变调,林治远掐着表不停地测试着。
老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首长已经特许我们进入广场了。
林治远完全不理会:每次都不一样,这个转速太不稳了。
老杜:你去哪儿啊?
林治远:我去找音乐。
老杜:找什么音乐,我不跟你说了吗,首长已经特许我们进入广场了。
林治远:你去广场干什么?你找不到问题的根本,找不到隐患,去广场一百次也没用。
老杜:去广场实地考察,当然要比这儿强得多。
林治远:我现在要找的是一模一样的音乐,听懂没有?
老杜一把薅住林治远: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林治远:你注意你的行为举止啊。
老杜:我行为举止又怎么了?
林治远:我说找音乐,说错了吗?
老杜:你怎么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如果要按照你的理论,旗杆一样,时间一样,地点一样,我要找两万人看着你吗?
林治远:可以啊。
老杜:好,我现在就给你找。来!
林治远:你不要给我搞这一套啊。
老杜:你给我来吧你!
老杜一把将林治远拉走。
林治远被老杜锁进了房间,疯狂地砸门。
林治远:你不相信我可以,但你不能不相信科学。我不要音乐了,我掐表空升行了吧?
梁昌寿:啊,升国旗不用国歌啊?
林治远:让你来配合我工作的,你是这样配合我工作的吗?
老杜对梁昌寿:别看了,不能放他出来,这是军令!
梁昌寿左右为难。
林治远拍着窗子:姓杜的,你以为升起来的,仅仅是一块红布吗?耽误了升旗,你对得起牺牲的两千万同胞吗?
老杜听着林治远的话,犹豫着。
六、街道 日 外
老杜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胡同、街道……
路上张灯结彩,喜笑颜开、表情兴奋的人们似乎都与他无关。
字幕:9月30日 18:17
离验收还有11小时43分
七、恭王府 夜 外
林治远已经被梁昌寿放了出来。
梁昌寿:这下,我违反军令了。
林治远:电动升旗装置出了问题,才是最大的违反军令。升旗!
房顶上有人偷偷地看着。
林治远:准备啊,开始!
林治远大声地倒计时,紧张地按下按钮,国旗缓缓升起。
林治远听着怀表的嘀嗒声,念叨着:18、17、16、15……
国旗升到旗杆半截处,突然院内漆黑一片,停电了。
林治远:又来了,发电机呢?
八、黄寺华北军区炮兵司令部大院礼堂 夜 内
国歌声中,指挥正带领军乐队排练。
门口,总指挥罗浪:借人?27号才定下的《义勇军进行曲》做国歌,要磨合三支军乐队,200多号人,我都用主调加空八度低音伴奏了。
老杜:老罗,你200多人,借我几个能死啊?
罗浪:你不懂乐理,说这话不跟你计较!
老杜:我那边旗要是升不起来,你白吹,你是不是白吹?你先听我说,三个人行不行?
罗浪:找毛主席去!
老杜:两个呢?
罗浪:买白菜呢?
老杜:一个总行了吧?
罗浪表情缓和下来。
九、黄寺华北军区炮兵司令部大院后院夜外
角落里,一个小号手正在吹奏国歌,老杜循声找来,手里举着怀表听着。
一曲终了,老杜:48秒,一秒都不差!
对着闹钟吹奏的小号手看看他停下,神情落寞。
小号手:有什么用啊,那也是替补。
老杜:给你一个不是替补的活儿——升旗!
小号手闻言,眼前一亮!
十、恭王府 夜 外
林治远和梁昌寿抬着发电机。
梁昌寿:怎么总停电?
林治远抬头看着国旗:这是牺牲的人太多,老天爷降半旗致敬呢!
梁昌寿:那明天配两台发电机?
林治远:两台都坏了呢?哪怕是三台、四台,几率仍然是有的。
梁昌寿:人工组呢,能支援不?
林治远凝视着他:人工组?老方?他巴不得我们搞不好呢。那个人心眼小的,就那么一点点。
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老方在房顶上露出头。
老方:你个穷酸秀才,还背后说人坏话,我老方可趴在这儿看你一晚上了。不过啊,说实话,升旗还是你们电动的威风!好,成全你,国家光荣嘛!都进来吧!
院里一下子多出好几个升旗手,腼腆地笑着。
老方:小磊小佳,你们两个留下,确保他们升旗顺利!
升旗手:是!
侧门胡同里,老方离开,和过来的老杜和小号手打了个照面。
老方:看你们的了,老杜!
老杜愣了一下没明白。
小号手看着破败的院墙。
老杜:怎么不进去啊?
小号手:就这儿?虽然我是替补,也是军乐队号手!你让我在这儿吹国歌?
老杜:你以前是学生吧?以前是学生,现在就是当兵的,当兵的就得服从命令。知道吗?今天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明天升旗做准备。全世界的人,都看着这面旗子呢!
一位温婉的妇人走来,从门口向里看去,老杜拦住她。
老杜:你干什么的?
妇人还要往里走。
老杜:你干什么的?
妇人犹豫:老林一个月没回家了。
妇人交给老杜一个包袱:这是他爱吃的驴打滚。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了。
老杜:林治远吗?
妇人:是的。
老杜:你看看人家这觉悟!
小号手:我是北大西语系的,道理我都懂,首长!
字幕:10月1日 1:43
离验收还有4小时17分
十一、恭王府 夜 内/外
老式发电机号叫着、颤动着,院子里灯亮了。
林治远兴奋地握着小号手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林治远想去拍老杜的肩膀,犹豫着,对老杜抱了抱拳。
林治远:好了,终于都齐了,那我们准备……
小号手、升旗手全神贯注,老杜紧张地看着。
林治远:预备,开始!
林治远再次倒计时,按动电钮,小号手吹奏国歌,升旗手时刻准备着。
红旗在军号声中冉冉升起。
林治远耳朵听着怀表,眼睛紧盯着上升的红旗。
终于,乐曲终了,红旗恰好升到顶端——
忽然,红旗冲断顶端装置,金属球掉了下来。
大家僵在原地,一时间鸦雀无声。
发电机停了,整个院子再次陷入黑暗。
梁昌寿捡起阻断球,跑过来:阻断球断了。
林治远似乎彻底颓了。
字幕:10月1日 2:11
离验收还有3小时49分
院子里,梁昌寿等人已经将旗杆放倒,正在检查旗杆的阻断装置。
老杜凑上来:怎么回事?
梁昌寿:这种材质的阻断球,锈时间长了就容易脆断。应急之法,必须往合金里加锌、铬、镍这三种稀有金属,使它变成钢。
老杜:都这个时候了,去哪儿找去?
梁昌寿思索着,突然“咚咚”地跑上房顶。
老杜抬头沉思着,走向主房,摇动电话机:帮我接41军军长吴克华……
房顶,梁昌寿用大喇叭喊着:街坊邻居们,我们这里急需锌、铬,还有镍。谁家有半导体收音机、白铜,或者相关金属物品,请大家务必抓紧送过来。为了开国大典,拜托大家了。
室内,老杜走进来,看着角落里这个伤心的男人。
老杜:这么容易就败了?
林治远:阻断装置的材质跟广场旗杆是一样的,不敢冒这个险,换也来不及了。
老杜:我给四野的老首长汇报了一下情况,现在,一个营的弟兄正满城找那些锌呀、镍呀什么的……我想,招儿总比困难多……
林治远怔怔地看着老杜。
院子里,一片寂静,大家看着蔫在那里的梁昌寿,嘀咕起来。
升旗手:也没人理咱们啊,早上6点碰运气吧……直接去天安门按一下不就知道了。
老杜起身出门:如果早上6点检查出问题,你们的心血就全白费了!这是新中国第一面国旗,不能出错。(对梁昌寿)这一点,你比我懂吧?
梁昌寿:没人来,我有什么办法?
一位大爷提着油灯走进来,举着一个铜质的烟袋锅(怯怯地):同志,是大典筹备处吧?你看我这个烟袋锅子能用吗?
梁昌寿冲过来,一把夺过,用袖子蹭着。
梁昌寿:大爷,这是铜的,我们用不了。
大爷:哎呀,能用就用吧。
又有人进来,打听着:同志,这是大典筹备处吧?同志,这个捐哪儿啊?
老杜(高兴地):在里边,在里边……
一个厨师举着勺子:同志,你看看我这个勺子!
老杜:问问他们。
后院陆续进来很多人,老杜随着他们出门,发现胡同里挤满了人,有教师拿着金丝眼镜,有还没卸装的戏曲演员拿着一柄大刀,有断腿的军人拿着一把弹壳,有小孩子举着几枚袁大头……
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先生拿着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根金条!
灯一下子亮起,来电了,灯光照亮了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物件。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新中国成立的喜悦和为大典尽了一份力的自豪。
林治远被大家感染,渐渐起身,走了出来,感激地看着大家,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背景,院子里站满了人,老杜维持着秩序,梁昌寿挑选着大家送来的物件。
梁昌寿:大伙儿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一个抱孩子的妇女举着长命锁:这是孩子长命锁,说打小戴着这个身体壮。
有人捧着东西匆匆赶来,拿开蒙在上面的盖毯,赫然是一台珍贵的收音机。
一位知识分子拿着一块样板走上前:我这个有用,我是清华大学化学系教授,这是我们化学实验室仅存的一块样板——铬。
梁昌寿激动地向他鞠躬,林治远也感激地看着大家。
前景冶炼炉,各种精挑细选的金属,林治远用炼制设备熔化着那些合适的物件,钢水渐渐流入模具,转化成一个球状的样子。
大门突然开了,小脚老太太带着纠察队冲了进来。
纠察队队长:北京纠察大队的。大晚上这么多人,啥情况?
老杜:我是41军的,正在为明天的升旗做准备。
纠察队队长:我们刚从天安门过来,那里出事了……
林治远大惊:出什么事了?
纠察队队长:听说旗子被卷进去了。
十二、去向天安门的街道/恭王府 夜 外
林治远和老杜、梁昌寿坐着纠察队的小公车,一路向天安门飞驰。
沿途,有游行队伍已向天安门方向进发,有学生团体正在拉歌前行。
恭王府大院。林治远把全套焊接设备装进工具箱,金属球被急速冷却着。
林治远(画外音):必须抓紧爬上旗杆,用气焊方法换上新的阻断装置,以保证大旗升起时,无论什么风力条件下,旗子都不会失控。
字幕:10月1日 5:03
离验收还有57分钟
十三、天安门广场前警戒线/恭王府 夜 外
吉普车继续前行。
恭王府大院。林治远将冷却好的金属球装在包里,背在身上,他再背起复杂的焊接设备、面罩,走起路来都费劲。
纠察队队长:我门口有车。
林治远(画外音):焊接装置事实上就是锔碗的工艺,至少需要两个人,而旗杆只能上一个人,这里面只有我能焊接,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吉普车在第二层警戒线处被拦下。
纠察队队长下车:同志,我们是北京纠察大队的。里面有紧急情况,我们必须得马上进去。
老杜跳下车,亮出证件:同志,我们是41军保卫处的。现在有这么一个情况,广场的电动升旗装置出了问题,我们要负责检修一下,设备全在车上。
战士:对不起同志,为保证开国大典顺利进行,任何车辆不得进入!
老杜:我知道,可现在设备都在车上。
耐不住的林治远索性跳下车,背着浑身装备,向广场跑去。开始起风了。
老杜、梁昌寿和纠察队队长从后面追来,大家奔跑着。
众人一路狂奔,尽管筋疲力尽,依然咬牙坚持着。
林治远(画外音):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开国大典了,毛主席会亲自按动这个电动装置。到时候,广场有二十万群众看着,全国有四万万同胞看着,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在这个重大的历史时刻,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纰漏。这么多次试验,怎么就在验收前出事了呢?如果毛主席按动按钮时出了问题,那后果……不敢想啊!历史给了我这种厚遇,让我有机会站在历史改变的节点上,无论如何,我都要保证新中国第一面国旗顺利升起!
十四、天安门左门 夜 外
林治远再次被公安中央纵队战士拦下。
战士:没有特殊许可,任何人不准靠近旗杆!
林治远看向远处的旗杆,旗杆下围拢着以赵鹏飞为首的一群人,而阻断装置已经碎了,如试验一模一样。
在天桥耍把式的马家两兄弟正在攀爬,取下国旗。
赵鹏飞正焦急地向上看着。
情急之下,林治远大喊:赵鹏飞!
赵鹏飞回头。
十五、旗杆上下 夜 外
众人来到旗杆下。
林治远看着高耸的旗杆,犹豫着,开始穿攀爬铁鞋。
马家兄弟:上面风太大了,你带这么多东西不安全。
林治远不理,老杜上前帮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驴打滚。
老杜:别紧张,不往下看就好!完事了,回屋看看老婆,她也不容易!给,驴打滚!
林治远看看他,咬着驴打滚,轻轻点点头。
马家兄弟率先爬上旗杆,拴住绳子,甩下,老杜、梁昌寿、赵鹏飞、纠察队队长等人分别抓住。
纠察队队长:后面的,抓紧了!
赵鹏飞:小伙子,你绑牢了吗?
马家兄弟:天桥的手艺,放心了您嘞!
林治远开始颤颤巍巍地独自攀爬。
恐高的林治远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他咬着牙,一点点努力爬着。
下面的人分成三组奋力地拽住大绳,老杜和梁昌寿咬牙使足全力,赵鹏飞使足全力,马家兄弟使足全力……
风越来越大,旗杆顶部剧烈地晃动着,林治远按捺不住惊恐地叫出声来,不敢动了。
赵鹏飞:怎么停下来了?接着爬啊!
老杜:快到6点了!
梁昌寿:别往下看,一直往上就不会害怕了。
林治远鼓起勇气:放心,没有问题。
终于,林治远汗流浃背地爬到杆顶,晃动中,他掏出设备点火。
他努力平复情绪,掏出焊枪,重新焊接阻断装置——那个金属球。
夜空中,焊枪喷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林治远汗津津的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似乎不那么害怕了。
下面,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张部长赶来加入拽绳的人群,抬头看着他。
焊接完成。
老杜在下面看着他,笑了,举手抱拳。林治远也笑了,向他敬了个军礼。
身心俱疲的林治远回头望去,东方开始泛白,天安门巍峨矗立。
他拿出怀表,指针马上就要指向6点。
他将怀表放在耳边,伴随着嘀嗒声,他轻声倒数着:10、9、8、7、6……
十六、天安门城楼 日 内/外
字幕:10月1日 15:00
海洋般的红旗飘扬着,红旗,还是红旗!
林伯渠的声音传来:有请朱德副主席、刘少奇副主席、宋庆龄副主席、李济深副主席、张澜副主席、高岗副主席就位……
城楼房间里,林治远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紧张地等待着大典开始。
嘈杂声传来:毛主席来了,毛主席来了!
脚步声、喧哗声渐渐近了,大家激动起来。
林治远在大家的推搡中往外走,林伯渠的声音再次传来:请中央人民政府毛主席讲话!
大门打开,毛主席等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天安门城楼上,万众瞩目。
远远地,林治远激动地注视着主席的背影。
毛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万众欢腾,林治远如梦如幻,恍惚起来。
林伯渠:请毛主席升旗!请毛主席升国旗!
主席转身寻找按钮,林治远一下子清醒过来,异常坚定地走到主席身后(悄声地):按住按钮,旋转一下,主席!
毛主席郑重地旋转按钮,国歌奏响,礼炮齐鸣,五星红旗缓缓上升。
所有人都肃穆地看着这一幕,有人轻轻唱了起来。
终于,五星红旗稳稳地升到了旗杆顶端,随风猎猎飘扬。
此时的林治远,凝视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他再也按捺不住,轻轻哭了起来。
故宫后殿,林治远独自走在安静的回廊上,幸福地笑着。
停顿良久,他突然高高地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导演手记 开国大典之《前夜》
从小到大,“祖国”这个概念,在我们这辈人脑海里,应该就是满天的红旗、抗击外辱的战斗、一个个英雄的形象、大好的河山无尽的宝藏,抑或是赛场上嘹亮的国歌、人山人海的声浪,等等,由这些又大又强的元素组成的……
2019年初,一个拍摄关于“祖国”这个概念的电影任务降临自己身上,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具象完成这个概念有多么难。如果如同以往般将这些大而强的元素一股脑儿诉诸银幕,该不是我们这辈人完成的任务吧!
心里的惴惴不安,只有自己知道……
还好,在我人近中年时,曾有一次和父亲肢体接触的机会,这对于中国式父子是难得的!那一次,当我背起93岁的老父亲的一瞬间,突然感觉他是那么轻,轻到不敢相信那是童年时用手臂抡起我的健壮父亲……
时间不知不觉间带走了我们维系情感的唯一纽带——生命,那一刻,我的心是最为柔软的……
那时,才真正地了解了自己的父亲,了解了他14岁从家乡跑出来,跟上罗荣桓的115师转战大江南北、九死一生,终于有机会来到北京参加开国大典的人生旅程……
波澜壮阔不敢说,但他们对于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一定有着与我们这辈人完全不一样的情感,我确信……
后来,我回到故乡参加了一次祭奠祖先的仪式。那个早晨,满眼都是乡亲们陌生淳朴的面孔,那是一张张日晒过久、皮肤粗糙,带着羞涩和友善笑容的面孔。虽然不相识,但是见面一瞬间的那种“亲”的感觉,于我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
电影开始筹备。现在的剧组大多是由一群“90后”的年轻人组成的,我很难相信他们会感同身受于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下的心境。代沟是正常的,成长环境不同,想的也本该不一样!
其实,闲暇之余,我也曾好奇地去了解他们对于生养自己的这块土地的感受,得到的大多是语焉不详的答复,有时候他们会面对我,给我一点点难以理解的笑意。
于是不作妄想,布置任务就是!
但是,我错了……
今年网络上流传一段特别火的视频,是一个交响乐团突然出现在首都机场里,演奏《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的情景。我从孩子们疯狂的传看中了解了那天在场群众的反应,那种突如其来的心灵撞击,那份真挚的情感,是每一个中国人从心底里不由自主涌出来的。看到一个个普通人热泪盈眶的面孔,我们几个“老家伙”难以自已、皆为动容!
那天,一个平时懒懒的“95后”的小姑娘也在角落里偷偷看这个视频,转过脸,我才惊奇地发现孩子已经泪流满面。面对我的注视她非但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还能迎着我的目光擦掉眼泪,笑了……
对话很简单:“怎么哭了?”“当然,我也是中国人啊。你没哭?”
拍摄渐近,“祖国”这个概念于我依然难以拿捏,但我知道她既是朦胧的印象,也一定是深入骨髓的细节。她每天都发生着变化,至少今天对于我更多的是妈妈的衬衫和头发的味道,是爸爸粗糙有力的手掌、同学们的掌声、战友默默的坚持,还有街道上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背影,或者最为艰难时孩子们笑起来的样子……
太多细微的元素构建起我们生命中的这一方水土,我很庆幸自己生长在这样一个族群,一样黑色的头发,一样黑色的眼睛,说着同一种语言,人们相互帮扶着克服千难万险走到今天……
回想起邓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
我想我们都是……
管虎
201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