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见到叶子的时候,是周末的下午。她躺在刘童的床上,脸色苍白憔悴,完全没有十六七岁少女的朝气,连眼中炽热的光芒也不知道隐退到何处了。
我和赵亦可几个人来到刘童的住处,门窗还都紧紧闭着。我轻轻推开了门,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辛臭味,那是臭鞋臭袜子混合着烟酒泡面的味道。
赵亦可是第一次来刘童的宿舍,下意识地捏着鼻子就后退了一步,房间里的味道让她举步不前。
房间里的光亮不足,昏暗的日光灯上像是蒙了一层灰。窗帘也紧紧闭着,压抑地让人想要逃离这个囚笼似的房间。
刘童正坐在床边的矮脚凳上闷着头抽着烟,烟圈一圈一圈蕴在天花板上然后缓缓散开。叶子正一脸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那团烟雾,连我进来也没有察觉。刘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抽着烟。
我一把拽过刘童的衣领,愤怒地说道:“你就这么对她的?”
刘童没有反抗,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一向如此。”
看着他这幅模样,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早就该明白了,像他这种得过且过的人,活着就是标准,至于过得怎么样那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松开了他的衣领,这会让我觉得脏了我的手。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台,拉了拉窗帘,推开了窗子,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满地狼藉的地面上,窗台上,桌子上,照在糜烂不堪的生活上。
刘童伸出手遮挡起光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脚下的凳子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我并没有心思管他,随手收拾着房间里的狼藉。
好一会儿房间里才算没有那么恶臭了,也许是我久处其中已经闻不出味道了。我走出了房间,蹲在门口倚着墙一言不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亦可看了一眼我,那股味道淡了一些,她皱着眉头走了进去。房间里传来她的质问声,却没有半点回应。她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讲了半天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觉得说了也没用也不再说话了。
刘童走出了房间,蹲在门的另一边掏出了皱巴巴的烟盒,用嘴叼住一根就点燃了起来。
我朝他伸了伸手,他会意地把烟盒递给了我。我抽出了仅剩的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狠狠地烟盒丢向角落。
房间里赵亦可正小声地和叶子说些什么,具体说些什么我也听得不真切。我抽了一口烟,扭头看向刘童:“你打算怎么办?”
刘童低着头没有看我,喃喃自语道:“不知道。”
“你给不了她未来。”
“我知道。”刘童的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你应该早点离开她,而不是和她藕断丝连。这么拖下去你让她怎么忘记你,你不会想让她一辈子毁在你手里吧?”
刘童吐出了一个烟圈,在阳光下迅速消弭:“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我回味着他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竟然从中体会到一丝悲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或是回答自己。
刘童缓缓站起了身子,虚弱地摇摇欲坠。他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熄灭了手里的烟蒂,火光被他硬生生掐灭了,落在地上只剩下一片烟灰。
“我会离开她的。”刘童缓缓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巷弄里。
我没想到的是他就这么离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往后的日子再也没听过关于他的下落,甚至他再也没回到这个院子,没有一句道别就这么离开了。
叶子在他的房间里待了三天,等待着刘童。可刘童再也没回来,叶子就这么不吃不喝躺在床上。
第四天,叶子在赵亦可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临走时替他锁上了门,把钥匙放在窗台的角落。
刘童消失了,只剩下叶子一个人承受。叶子瘦了一大圈,连眼睛都有些凹陷,憔悴地像个二十多岁的病人,眼中的光采早已不复存在。
后来的日子叶子逐渐销声匿迹,或者说是和我们失去了联络。她每天按时上课,按时回宿舍,生活规律地有些不像她。只是每次小聚她都不在,我也只能偶尔从赵亦可的嘴里得知她的消息。
叶子是一个坚强的姑娘,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她开始了新的生活,与往日不同的生活。甚至听说她还交了个新男朋友,两个人如胶似漆,出入都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快乐。只是她脸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也爱笑了。
这是一件好事,起码暂时看来是这样。
时间终究回归于平静,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我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浮现。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上午,我躺在床上正睡着回笼觉。手机突然来电了,我接通了来自赵亦可的电话。
我慵懒地翻了个身子:“喂,有何指教。”
“过来帮我搬家!”
“搬家,你要往哪里搬?在学校宿舍住的不是好好的吗?”
“别问了,你先过来。”赵亦可打断了我的询问,“搬完请你吃饭。”
我简单穿好衣服就直奔赵亦可宿舍楼下,孙泽宇已经在楼下叫了辆三轮车。
“赵亦可又整什么幺蛾子?”
孙泽宇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挠着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她打电话让我帮她搬家。”
“就她那点东西,至于还需要我们两个人吗?我先走了,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我脚底抹油,就准备开溜。
赵亦可搬着一个纸箱子刚好走出来,看见我想跑立马朝我喊了一声:“站住!”
我回过头,耸了耸肩:“大姐,你不需要两个人吧?”
赵亦可不怀好意的笑了:“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人了?”
果不其然,在她身后还有三个小姑娘。应该都是她的新室友,看起来都不太面熟。
此时,三个姑娘正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只能怪我太心软。
我硬着头皮说道:“大姐,女生宿舍我们也进不去。”
“你俩在楼下等着,我们把东西运过来。”赵亦可显然密谋已久,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困难难倒。
于是乎就这样,她们四个一边把东西往楼下搬,我们一边往三轮车上搬。女孩子的东西是想象不到的多,大包小包足足跑了三趟。
等搬完宿舍又开始了收拾新房间,我是累的够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喝瓶水吧。”其中一个女孩递过来一瓶水,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接过水一饮而尽:“没事,都是朋友。”我转头看了眼赵亦可,她正用毛巾给孙泽宇擦着汗,全然把我忘了。
我拿着空的矿泉水瓶子敲了敲门沿说道:“喂,做人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我出力也没比孙泽宇少啊。”
赵亦可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那不是有小倩倩给你送水嘛?别不知足啊!”
我被她的话噎住了,一时也找不到话反击。眼前的这位“小倩倩”却有些羞涩,转头收拾床铺去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酸溜溜地说道:“行了,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我先走了。”
赵亦可见我要走,就开口挽留道:“别走啊,说好请你吃饭的。”
“得了,狗粮已经吃饱了。”
孙泽宇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一阵挤眉弄眼,趴在我耳朵旁边小声嘀咕:“轩哥,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留在这?”
我顿觉无语,这我还以为这小子真的是不舍得我走,感情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怎么看也不像原来的书呆子了,肯定是被赵亦可这个机灵鬼带坏了。
我回应了一个我懂的眼神,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孙泽宇见我留下来又屁颠屁颠粘着赵亦可去了。
随着闲聊,我也大概知道了几个姑娘的名字:小倩倩,小铃铃,小文文。
说起来女孩子之前的称呼就是这么腻歪,要是换成男孩子之间这么说,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赵亦可从房间里露出一个头,朝我喊道:“谕轩,你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干嘛?进来一起玩啊。”
我有些犹豫,女孩子的房间进去是不是不太合适。赵亦可却不由分说从背后推着我,我也就被她推搡到了房间里。
三个女生正窝在一张大床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我被看的有些窘迫只能坐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凳子上。
赵亦可脱了拖鞋跳到了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两幅扑克牌:“咱们来玩扑克吧,你们俩坐床上,不然够不到。”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孙泽宇倒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床边。赵亦可说话间又要下床去拉我,嘴里嘟囔着:“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引得另外三个女孩一阵哄笑。
我搬着椅子靠拢在床边,赶紧说道:“这样就行了。”
看着我窘迫的模样,她也不再勉强,六个人玩起了炸金花。
“我们来点彩头吧,不然没意思。”其中一个圆脸妹子提议道,其实我还是分不清谁是谁,只对那个递给我水的姑娘有点印象。
“那就在脸上贴纸条吧!”另一个双马尾的妹子开始撕起了纸。
说实话对于这种纸牌游戏,男孩子有天生的优势。结果显而易见,四个女孩输得一脸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