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人生态度的变化,尤其是近来有计划的开始调查从未受到重视的穷乡僻壤,若不是像我这样长期为文字资料背后的疏漏而失望,但又努力自制、轻易不概括性地加以臆测的人,也许是无法体会到乡土研究的真正价值的。现今对乡土研究的奖励办法,有些像拿糖果哄小孩子。至少从我们的经验来看,乡土研究并不是只要详尽地了解有限的一处乡土,对前代的理解和同情就能油然而生,甚至立即能够为当地的乡土教育增添新的内容。因为,如果这是可能的,从逻辑上说,那些居住着阅历丰富的老人们的村落,或是我们热情的同人长期工作的村庄,就应该是更加幸福的地方。可事实并非如此。以短视的乐观为目的,轻易接受劝说的人,早晚会失望。若是尚未失望,那也必是努力自欺的结果。无论何时,知识的增加都必然会引发未曾预料的困惑。如果发现并未带来任何意外的矛盾以动摇此前人生观的根基,那么它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发现,也并不值得我们致力追求。最近的新“万事通”们,似乎缺乏陷入此种烦闷的心理准备。他们应该到达的彼岸,绝非是可以当日往返的短途,在其过程之中需要诸多“比较”,以及至少与国内远隔者之间进行知识交换。之前提倡乡土研究为当务之急的人们,未能明确提出这一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幸运的是,因为他们的呼声一时之间传遍了国土的各个角落,所以颇为偶然的,各个乡土之间能够较为容易地相互配合,完成调查目的。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认为文教的统一值得讴歌,而对此不加以利用的孤立的乡土研究实在是令人遗憾的。

从公平的立场来看,某一乡土的有限的疑问,大都是很小的问题。有的只是乡人自己还没解决但在其他地方早已解决,也有的只需翻阅书本就能迎刃而解,还有的早晚能够在同伴间得到解答,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若只是为了这些问题,完全不必煞有介事地发起乡土研究。但其中的大问题,不少不仅是在一国之内,而且是全世界的人们经过千百年后,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既然制度是人的思想的产物,那么即使当年主旨是明确的,之后,其中的一部分变得难以理解,需要特别思考为何如此的情况并不在少数。这类问题才会影响千万人的思考,是在现实中限制着日常生活的。并且,某一个人的单独的发明,难以指导没有共同经验的多数人。既然从事乡土研究,就不能怠于互相提示这种共同的疑惑,不能割据于各个边角,满足于碎片化的知识。也许因此前的学风所累,在文化科学方面,对问题的成长特别忌讳,往往还无法解决便急于寻求形式上的解决。这种做法带来的弊病及危害或许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波及教育,在此之前无法得到社会的承认。殊为可惜的是,这样做不但白白浪费了年轻人的劳动成果,让学问长期无法摆脱随笔漫录的性质,而且使得采集上的资料也偏于看似珍奇其实易解的方面,而那些只有在日本才能得以观察得更为根本也更为重要的资料,则愈发变得隐而不显、难以捕捉。怀有远大志向、希望全国各地一同开始此类工作的人们,一定要留心各地的长处与特色,适当地分工合作,警惕因为所谓的流行而使我们研究的广度受到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