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所剽窃的宫千代童子的诗,许多松岛的居民现在也还记得。宫千代是开拓雄岛的名僧见佛上人的侍童,诗名很盛。其墓散见于各地,但据传确凿无疑的墓葬,位于五大堂西北的天童庵里。人们称其身带各种祥瑞,是太白星的化身。而《雨月物语》[10]却记载了一个悲惨的故事。故事说,某日,他写出了:“月光辉映露晶莹,草湛玉珠映眼明。”这两句诗,却怎么也想不出与之匹配的下两句。呕心沥血,苦思冥想,终是无果,最后竟因此抑郁而死。此后人们经过其墓地时,那墓里就传出吟唱“月光辉映”这半首诗的悲声,唱完就是一阵阵号啕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当地人为此事十分苦恼,但又束手无策。松岛寺的彻翁和尚听说了此事,特意前来,吟出了后两句:

最是苍茫天地阔,宫城野上尽风情。

宫千代童子的幽灵听到这两句,顿悟得道,从此不再作怪。这个故事后来成为开示禅门顿悟说的资料。如果我是一个记忆力不错的行僧,翻翻书本,听听传闻,把许多类似的实例装在心里,或可从这些话头里悟出昔时高僧的机锋,修行得道。下面还是回到狐狸故事上来,东北地区以前连狐狸都很纯朴,更不用说老婆婆这个人了。她知道有假后,却也不以为意,只是将诗重抄了一遍而已。但也有学者明知狐狸剽窃,还是竭力为狐狸辩解,说这首诗应该是写于奥州。这个想重做狐狸的新右卫门,很可能就是那个出现在江户码头的狡猾的食客狐的转世。我觉得学者对这只狐狸,已经不是一般的喜爱,而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中央崇拜了。

如果对狐狸仔细观察,从某个角度看,狐狸本身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古拙的艺术品。正如安倍保名的妻子[11]所言,狐狸即使行骗,也总有节制,并不过分。据说有一只住在上谷泽某村的狐狸,某日下到水沟里,正专心捞着小鱼小虾,被平田五郎一顿吓唬,丢下好容易抓到的鱼虾便落荒而逃。后来这只狐狸变身为一个妇人,可怜兮兮地回到村里,向平田五郎诉苦叹息。平田五郎知错就改,把鱼虾还给了它。而狐狸在讨回自己的鱼虾后,便赐给平田五郎一百人的力气,以示谢意。若是中部以西的狐狸,在这种场合一定会回来报复,并且在逃跑时也绝不会把鱼虾丢下。就人与狐的关系而言,东北地区的人与狐并非只是敌对关系,正如烧岛的狐狸故事所折射的那样,东北地区是一个注重情趣的地方。现在有那么几个人嫌保存书籍麻烦,提出要把包括鬼怪故事在内的书籍全交由中央保存,地方上只留下一部。仔细想来,这种做法实不可取,当属不必要的中央统一主义。

如果不搞中央统一主义,就不用担心一千年的地方生活痕迹会突然消失。而全力以赴地保护、整理随时可能失去线索的历史记录,则是当务之急。山谷里的村落、海中的小岛或曾闯入过形形色色的野兽,并且由于这些地方的封闭性,很可能意外地保存着某些古风。遇到机缘,这些形形色色的野兽很可能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这对文化史研究来说,将是极为珍贵的发现。

田代岛曾是个猫岛,这是我前些年才听说的。当初猫为何会出现在岛上呢?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答疑了。但就在最近,岛上发生了一件奇事:适逢小学放假的某日白天,有个在值班室睡觉的人,醒来刚睁眼,突然看见窗外蹲着一只猫,猫脸竟然有一扇窗户那么大。如此巨大的猫脸,让那个人惊讶极了!可说给别人听,连自家的孩子也笑着不肯相信。更加遗憾的是,在历来的书籍里,对此亦从无任何记载。

(大正十五年八月 《东京朝日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