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容俞从梨院回来之后,整日以酒浇愁,萎靡不振。
谢羽熙实在是见不得他如此颓废之态,几次想要上前夺过慕容俞手中的酒壶,阻止他再喝下去,但慕容俞毫不领情,翻了另一瓶酒来继续喝。
一向冷静的谢羽熙都忍不住暴怒道:“你究竟要颓唐到何时?你这样糟蹋自己有意思吗?”
慕容俞对谢羽熙的怒吼充耳不闻,他醉态地举起酒壶,对着前方一抬,喃喃自语道:“来,皇祖母,这是你最爱的桂花酒……我们喝一杯……”说着说着,他便流起泪来。手一松,那酒壶便落到地上,砸碎了,溅了他和谢羽熙一身。
谢羽熙闻到刺鼻的酒味,不禁眉头紧皱。他望了望坐在前面的人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过是浪费口舌,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取出随身带着的醒酒丸往慕容俞嘴里塞了一颗,便起自甩了甩身上的酒渍,转身出去了。
门外,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静静地立着,望着屋里大醉的人轻轻皱眉。
谢羽熙望见他,便轻举双手,道:“苏丞相。”
苏梓言对谢羽熙轻轻点头,然后问:“他这些天一直这样吗?”
谢羽熙随苏梓言的目光望了望屋里的人,轻叹一声,无奈道:“是啊。”
苏梓言也叹息一声,然后问谢羽熙:“对那天宫里的事,你可都知晓了?”
谢羽熙点头,道:“知晓了,阿竹将事情的全部都告知了我。只是很遗憾我未能在场,不然也许我还能救太后娘娘一命……”
“不可能的。”苏梓言道,“即使你在场,也救了太后娘娘。”
“为何?”谢羽熙疑惑,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难道……”
苏梓言轻点一下头道:“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我们同阿竹一同说吧。”
“好。”谢羽熙道。
“不过……”苏梓言四处望了望,问,“阿竹呢?”
“他在偏殿中。”谢羽熙道。
“偏殿?”苏梓言疑惑,解北竹不是一向住在十皇子府的寒竹阁吗?他到偏殿去做什么?
谢羽熙只道:“等到了偏殿你便知晓了。”
偏殿内,季南霜轻轻地弹奏吟风琴,琴声悠悠,却让人想要落泪。
但季南霜已经没有眼泪了。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做个只会流泪的无用的人。
但这琴声,却又让她不禁想起了她的娘亲和皇祖母。
她们……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相逢了吧。
希望下一辈子她们都不要再投生到帝王家,做对平平凡凡的亲人。
解北竹坐在季南霜的身旁,静静听着她抚琴,心中满是心疼。
他多想替她承受了这痛苦,让她不再有任何悲痛。
可他不能。
他只能静静看着她痛苦,而他痛她所痛,更加悲痛。
苏梓言和谢羽熙行至偏殿门前。苏梓言听到了屋里传来的琴声,不禁眉头一挑。
这首曲子不是……
谢羽熙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屋门。屋里的琴声应声而断。
不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
解北竹站在门口,与门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对苏梓言轻点一下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苏梓言进屋后,便看见了坐在琴边的人。他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位女子,便觉得很熟悉。
待解北竹和谢羽熙关门走进来些后,苏梓言才问道:“这位姑娘是?”
季南霜闻言抬起头来,淡淡地望了苏梓言一眼,她并不认识他。
解北竹走到季南霜的身边,道:“言,这是季将军的女儿季南霜。”
苏梓言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姑娘是季将军的女儿,难怪我觉得熟悉。”
季南霜微微转头望向苏梓言道:“你认识我爹爹?”
“何止认识,季将军一直是我崇敬的对象,当年季将军和家父号称一武一文,天下无双……”苏言梓还未说完,便被谢羽熙轻拉了一下衣袖。苏梓言回神,才发现季南霜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于是忙道:“抱歉霜儿姑娘,在下一时心急,说到了姑娘的痛处……”
“无事。”季南霜道,“你们聚于此,是有要事要商吧,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苏梓言道:“霜儿姑娘不必回避,今天我们要商讨的事还是让姑娘知道的好。”
季南霜闻言,回头望了望解北竹,解北竹轻轻点头,她便又坐回椅子上。
苏梓言和谢羽熙也都寻了个位置坐下,而解北竹自然是坐在了季南霜身边。
半晌,苏梓言开口道:“今天我来,主要是想对大家说出我的想法,我认为,太后娘娘去世这件事有太多的蹊跷。”说罢,他与谢羽熙对视了一眼。又接着说:“世人皆知太后娘娘甚是疼爱阿俞,阿俞自幼丧母,在宫中无依无靠,又不得当圣上的喜爱,在宫中的日子自是难过的,而正是因为有了太后娘娘的特殊关照,阿俞才得以在这宫中平安地生活到现在,并且在宫中有了一定的地位。而朝中的大臣也大都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则支持阿俞。就目前来看,圣上体弱多病,而这朝中唯一能相碍太子登基为未来的王的,便只有阿俞了。而如何除去阿俞这块绊脚石最容易?”
解北竹和季南霜闻言,心下一惊。
难道……
“自然是——”苏梓言一字一顿道,“除掉阿俞背后的人。”
季南霜不可置信,她道:“可是太后娘娘也是太子的皇祖母啊,他怎么下得了手?”
苏梓言冷笑一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在太子眼里,怕是从未有过太后娘娘这位皇祖母吧,在他眼里有的只是阻碍他的敌人。”
季南霜不禁狠狠一颤,心凉了个透彻。
她想起了生辰那日她在酒楼中遇见的那个男子。
他……真是个可怕人。
不过解北竹还是提出了质疑:“虽然太后娘娘离世最大的受益者是太子,但如何见得是他所为?
苏梓言道:“太后娘娘举办宫宴时,邀请了我、太子和圣上,可太子却未到,圣上也未来,而我被派去办公事,为何?当太子下令让我出京时,他是否已经料到了宫宴之上的变故?而圣上没有赴宴是否也与他有关?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去证明这些事与太子有关,但就近些时日太子势力对我方的疯狂打压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极高的。”
“……”其余的三人一同静默。太子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再清楚不过,细思之下,甚是惊恐。
若真是像苏梓言所言那样,那么,如今他们便是处在太子为他们精心布下的棋局中,欲挣脱而不得。
半晌,解北竹道:“若真是太子所为,那我们要如何能取到证据?”
苏梓言沉默半晌,然后道:“如今太后娘娘的遗体还放在宫中,让法师做法,若想要取得证据,怕是要……”
怕是要潜入宫中,查看太后娘娘的遗体。而这注定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四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谢羽熙道:“我去。”
其余三人闻言,纷纷望向发说的白衣男子,半晌,解北竹道:“阿熙,你可知这次潜宫……”
“我知道。”谢羽熙道。
“谢先生……会武功吗?”季南霜望着眼前这个文雅的男子有些惊讶。
谢羽熙淡笑一声,道:“霜儿姑娘莫要小看了我。再者,我是医者,若太子真的做了什么手脚我也比你们更容易看出蛛丝马迹。”
“如此,那你便万事小心。”苏梓言道。
“我会的。”谢羽熙回。
待夜幕降临后,谢羽熙换上了一穿紧束的夜行衣,从十皇子府飞出,悄无声息地往皇宫的方向去。
法师做法的地点位于皇宫的偏角处,谢羽熙无声地落到门前,便听到殿内法师喃喃念法的声音。
谢羽熙四处望望,发现四周并无他人,便从衣袖中掏出一颗小球,扔到屋内。那小球落到地上便炸开来,形成一阵烟雾。
一会儿过后,里面的念法声便停了下来。
待烟雾散去,谢羽熙轻身一翻,便入了殿门,他侧脚一踢,就将殿门轻轻合上了。
殿内,做法的人已被烟雾迷晕,只有微弱的烛火闪着不定的光。
那烛火围在最中央的一个玉台,那玉台上便躺着柳芸曦。
谢羽熙灵活地翻至台上,细细观察玉台上的人。
因为冰玉所制成的玉台有保肉体不腐的功效,因此柳芸曦看上去与宫宴时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更有气色了些——因为宫女们为她上了妆。
但谢羽熙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虽然胭脂粉末掩盖住了柳芸曦的病容,但却无法遮去她眼下的青黑和嘴唇的紫色——这明显是中毒的现象。
谢羽熙不禁皱眉。他迅速从衣袖中掏出一包银针来,取了一根在柳芸曦的小臂处扎了一下又用一个瓷瓶将溢出的血收集起来,再用布轻轻拭去冒出的血,整好柳芸曦的衣袖,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待谢羽熙回到十皇子府后,便一头闷进屋里研究那瓶从柳芸曦身上取得的血。
而他越是深入研究便越是心惊。
解北竹和季南霜也是日日守在谢羽熙的房门前,想要知道结果。苏梓言也是在百忙之中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就连一直颓废的慕容俞也一改常态,焦急地等待着。
可谢羽熙却迟迟都未出来。
眼看着离太后娘娘入葬的日子越来越近,几人等候的心情便越焦急。
因为如果太后娘娘入殓了,那他们就再也无机会察清真相。
当屋外几人准备破门而入时,一直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了。
谢羽熙面色铁青地站在屋门前,道:“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