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信核数据的企业管理

采访者：2016年11月30日，信核数据在“新三板”成功挂牌^[3]，成为国内第一家在存储虚拟化技术与数据容灾保护领域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并成功进入资本市场的高科技公司。公司的融资方面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任永坚：融资方面是这样的，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萧山当地企业总裁的投资是第一笔天使投资，后来我们也引过两轮小的风险投资，之后又有一个自然人进来投资，所以我们公司现在有两个自然人，两个风险投资，加上公司自己员工的持股等。现在我们是一家股份公司^[4]。在资金方面，公司仍然是在盈利的，所以资金也不是很缺乏。公司在“新三板”挂牌以后，它的融资功能并不是特别强，毕竟现在“新三板”公司太多了，有些还鱼目混珠。“新三板”刚开始的时候很火，很多人也去投资“新三板”，但后来碰到了一些损失以后，很多人就撤了出来。虽然“新三板”融资功能不是很强，但是作为一个公司，“新三板”的上市目标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是一个规范化的过程。企业要竞争、要做大做强，就必须要规范化，我们做很多事情也都十分透明，都是按法律规矩来做事情，所以在“新三板”挂牌这方面对公司的发展还是有帮助的。

采访者：公司里的员工主要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招聘的？

任永坚：我们公司是分两块招聘的，一块是技术人员，另一块是营销人员。因为我们公司做的是底层技术开发，主要是跟操作系统打交道，是在内核里面开发，对职工掌握的技术要求较高，而这类员工在整个市场上是非常少的。我们不同于现在外面其他公司的技术开发，它们大部分都是基于应用开发的，像管理软件或者互联网开发等，这些都属于应用开发。

因此，我们的研发人员主要靠自己培养，我们招应届的本科生和研究生，然后再自己培养一年，基本上就能胜任工作。但是，真正做得很优秀的员工，则需要两三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所以我们的技术人员基本上还是以校招为主。公司主要基于一些原“985工程”“211工程”高校招收员工，我们也还会去一些省级高校招。一般来说，较低层次的学校我们是不大会去招的，进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本科第一批次的。营销人员就完全不一样，我们基本上不招新人。营销人员是以社会招聘为主，一般都要有五年以上的计算机相关领域的销售经验。因为我们的产品不是面向普通老百姓的，我们是一种非常专业的B2B商业模式。例如，派你到一些机构去营销，你见到的都会是信息中心的主管，他们这些人都是懂技术的，所以公司到这些机构去营销的人员至少不要被别人看着像毛头小伙子，什么也不懂。所以营销人员也要懂这个业务，得是有经验的人。

采访者：您是如何管理和建设公司的职工队伍的？

任永坚：其实这不是我的强项，我是做技术出身的。我从美国回来，刚开始管理公司的时候就多一些“美国味”，对员工的管理非常的宽松，更多时候就像是一种“honor system”，靠的是自觉。现在慢慢受到国内影响，公司也开始有更多的考核和管理。总体来说，我们公司是非常人性化的，而像我们这种高科技公司，最大的财富都是靠员工创造出来的，我们没有生产车间，都是靠公司员工认认真真地做事情，所以我们公司的工作环境相对宽松，要让员工觉得自己在公司工作是很开心的，公司在待遇方面也尽量让员工满意。但是，现在杭州这个地方，有实力的大公司实在太多了，如阿里巴巴、华为、网易等，它们资金非常充裕，它们给员工开出的待遇条件，我们一时间是跟不上的。我们公司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员工感受到在公司里边仍然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让他们平时工作得开心。我们上下级之间也没有很强的等级观念，平时工作都是靠大家齐心协力，所以在员工管理上也轻松。

事实上，公司的职工队伍建设也不全是我在管，现在公司有一批很忠诚的员工，工作十年以上的员工也不少，这些员工现在都是公司的中层或者高层，他们都非常热心地管理着公司，帮企业带好自己的团队。我自己平时在公司待得时间也不长，要不就在外面出差，还有些时候我回美国看家人去，有公司这帮兄弟帮忙管理公司，我还是很欣慰的。

采访者：您觉得信核数据企业文化的核心是什么？

任永坚：公司进门的墙上写了三句话：“以人为本，技术为道，以信为核。”^[5]第一句是“以人为本”，说的是公司最大的财富是人。第二句是“技术为道”，因为我们公司不是一个销售公司，也不是靠资源的公司。我们公司里的这些员工大都出身普通家庭，没有什么家庭资源，也不是靠关系，或者是走后门进公司的，都是靠自身的技术和能力。公司的发展靠的是我们把产品做好，让技术领先，这才是我们唯一能够把公司不断壮大起来的依靠。比我们资源多的人有的是，这也不是我想要做的公司。第三句是“以信为核”，就是公司做什么事情都要以诚信为主，这也是从公司名字转化过来的。公司名字中的“信核”，“信”既指“信息”，又表示“信任”；“核”也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数据是企业信息化的核心，二是诚信是企业的核心。因此，公司做事情从来不跟别人有纠纷，对客户我们永远保持诚信，对所有人都一样。公司跟我们的供应商、我们的投资人、我们的客户和我们自己的员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一定都是讲诚信的，都尽我们所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从来不欺骗，这就是我们公司，一个讲诚信、有信誉的公司。

采访者：公司还跟一些高校有合作吗？

任永坚：我们跟高校的合作其实也不算特别多。我本身就是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的在编教授。因为我办企业平时比较忙，学校也很谅解，没有给我安排课。我虽然不上课，但是也带研究生和一些年轻老师一起做科研，学校还是挺支持我的。其实，这几年我们和高校的合作也不是特别多，主要还是希望高校方能输送一些优秀的毕业生给我们。公司刚开始几年，我们和高校的合作会比较多，像公司跟浙大软件学院也有合作的关系，我帮他们带研究生，然后一些研究生也会来我们公司实习。后来公司人员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就成立了专门的人力资源部门，由他们进行校招，这样与高校的合作就越来越少了。现在高校成了我们公司很好的一个客户群，我们的产品在高校里边也有很多的用户，主要是用于管理高校图书馆和档案馆等方面。

公司也没有打着高校品牌去宣传和标榜自己，我觉得我们的技术比一般高校的技术更偏向于应用。我曾经在高校待了这么多年，对高校的情况是很了解的。高校主要以写论文为主，但企业做产品跟搞科研却是两码事，我跟浙江大学和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的一些年轻老师们这样讲，对我们公司的员工也都是这样讲的。

二者之间的典型差别是什么？我原来在浙江大学任教时就已经成了国际上很有名的学者，后来我不做这个行业了，同行都觉得很可惜。但是我换一个行业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也不是非得做一个行业。包括那个时候，我写论文也是这样的。当我有一个想法，我就会去验证它。一次失败了，我会第二次继续验证、修改，或者是我的程序第一次编错了，或者是我的一个参数没写好。但是只要我成功地做出一次的时候，我就可以写论文寄给一些国际知名期刊发表了，所以你只要做出一次，就能成功，当然这里不能作假。相反，这和我们做产品就不一样了，产品做出来后，要不断地对它进行测试，测试，再测试，所以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做科研时，一百次尝试里面只要做成一次，你就成功了，就可以写论文发表。但是做产品时，一百次测试里面只要有一次失败，产品就不能销售出去，就必须把这个问题找出来。做产品要比写论文严格得多，因为产品销售出去，最后把客户数据搞丢了，或者是整个业务系统搞崩溃了，是要负责任的。而且客户所处的计算机环境千变万化，各种各样的环境又是不一样的。

采访者：公司在发展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是您印象比较深刻的？

任永坚：有的。我们公司的发展相对来说比较平稳，因为我是一个做事情比较稳健的人，既是做研究出身的人，也是一名程序工程师，所以做事情的时候会考虑得比较全面，不像做商业出身的人胆子大。公司在发展过程中会有很多管理人员加入，也有部分管理人员离职，有时候公司内部会有些思想理念上的不同。公司虽然坚持“以人为本”，但是公司最大的困难就是出现在人的问题上面。有时候，人与人的理念不一样，没有办法也只好“分手”。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技术人员，还是管理人员，这些员工的离职对公司的影响很大。特别是技术人员的离职，对公司来说挺可惜的。有的时候，公司员工跳槽，也不是因为我们理念上的差异，更多的时候是员工自身的生活压力。公司也是非常理解他们的，有的员工会和我说，他半年后就要结婚了，要买房子，但我给他的薪水不够高，所以他要离职。公司有一些管理人员的理念与我不同，有时候会说：“老大，你做事情太稳健了，我们应该再向前跃进一步，看看公司银行里还有多少钱，应该把市场拓展得更大更宽，这个市场要不就做起来，要不就倒闭。”但这个不是我想要的。

在经营理念上，我想要的是公司稳健长足的发展。毕竟还有这么多人要靠这个公司发薪水，虽然没有给他们百万年薪，但毕竟还有很多员工是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应聘到我们公司这里来的，现在很多也买了房子，买了车，并有了自己的家庭。其实你要对这些人负责，不能我下个月跟他们说：“对不起啊，公司倒闭了，你们找工作去吧。”所以我不想很冒进。

我觉得我们公司的管理理念和美国的公司更接近一点，我在美国待了14年，美国化的思维对我影响很大，所以做事情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是美国公司的思维。公司的经营发展需要卖出产品，并尽可能占有很高的市场份额，获得利润回报，这个当然很重要，开公司不赚钱也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但是不能为了赚钱而赚钱。不是现在外面什么东西赚钱，我就去做什么或者投资它，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的是，在我们最擅长的这个领域里面，把产品做到全国最好，甚至是全世界最好。美国甲骨文公司，它就做了50年左右的数据库；英特尔公司，它做了一辈子的芯片；微软公司，它以操作系统为主，以这条线延伸出去。这些公司都是在某一领域里面做到最强，这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国内的一些公司往往不是这样子的，它们是哪个赚钱就往哪里去。我们不做这种，因为那些领域我们也不懂。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我们的产品在这个领域里做到极致，公司也不用很大，但在这个领域里边要做到最好。

现在应该说我们也做到了这一步，我们在全国存储网关这个领域应该说是没有对手的，在市场上的竞争对手主要是美国那些非常好的公司。而这个理念要始终坚持下去也很不容易，因为外面诱惑太多。而在中国做产品研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做研发投入很高，我们公司1/3的资金费用都用在了研发方面。如果我们拿去做系统集成，我就不用聘请那么多开发人员。但是这样子的话，公司的后续发展就没有了，产品也好不起来。

采访者：现在信核数据是中国唯一一家在数据存储和信息安全保护领域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科技公司。

任永坚：是的，国内在这个领域里面，我们公司是最好的，而且在很多情况下也是唯一的。上个星期有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军队要在国内大量采购某款灾备产品，总共有四家公司报名。军队列出了四个方面的测试，第一个是自主，要当场编译源代码；第二个是性能；第三个是功能；第四个是安全，各自公司的产品在这四个方面全部都要测试一遍。四个测试结束后，其他三家公司的产品都被淘汰了，只剩我们这一家。但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如果没有三家qualify，就会流标，太可惜了。本来这将会是我们公司一张巨大的订单。

采访者：您觉得信核数据将来要走得更远的话，接下来会制订什么样的发展计划？

任永坚：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发展思路，我们也有自己的发展目标并会努力去实现它。但是具体做得怎么样？有很多事情不是光靠自己去想就能实现的，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能不能做成功，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只要信核数据还在我的管理下，公司就一直会以技术为原则，把产品做好。但又不是死守着一个产品，或者是只守着原来的那些产品，我们要让这些产品不断地改善，增加新的功能。

技术一直都在发展，如十年前没有云技术^[6]，现在不是这个企业上云，就是某个政府机关上云。我们的产品也要跟着云走，要跟着社会向前发展，所以我们现在的存储管理和设备都是走向云的。我们现在跟华为、阿里巴巴、腾讯都是合作伙伴，我们的产品也是它们产品线生态圈里的一部分。

技术一定要跟着往前走，公司能获得生存一定是和自身的技术有关。自身技术发展的时候要有自己特色的东西，不能总走别人的路，别人在做什么，我们就跟着去做什么，这肯定不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我们要做的一定是产业生态链里面的增值服务部分，或者说做你们不会做而我们会做的那部分，这时肯定是我们自身技术说了算。

企业的另一个关注点是什么？就是有了产品以后还需要有好的市场营销，市场营销其实一直是我们公司的弱项，主要是由于我们都是做技术出身的，我们要是做销售出身的公司肯定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俗话说“酒香还要常吆喝”，所以我们还需要在市场上做得更好，继续提高公司的营销水平。现在我们的营销思路也在变，我们希望公司的项目能更多地与更好的平台合作，借助一些大公司、政府，或者是一些号召性的风口，如“智慧城市”“企业上云”“数字经济”等，这样的话，公司的产品市场可能会更广阔一点。

反正做企业的要发展就是要有拿得出手的产品，产品也要卖得出去，说到底就是这两个。我们在技术上强一点，营销上弱一点。要怎样才能把这个弱一点的短板补起来，强项继续保持，有各种各样的做法，我们也不一定能够完成，但是知道了方法，我们就会努力去做。最重要的是，无论我们是做企业管理层，还是做企业员工，都要工作得开心，相互尊重，并遵纪守法地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