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众人往上看,见一高大男子,宽袍广袖,玄袍玉带,乌纱冠下一双凤目不怒自威。

有不认识的冲上喊道:“你是何人,不要多管闲事!”

姬珂与宋向却早已吓破了胆,两人在皇家夜宴时均见过此人,此刻哆哆嗦嗦地深施一礼,拉着旁边人与侍从如丧家犬般逃走了。

瞬间大堂里又恢复如前。

临盏向那人拱手施礼道:“多谢。”

站在楼上这人,正是文帝,负手而立,微微颔首,道“客气。”

直到此刻,他才见着了临盏的全貌,不由地一怔,心道怪不得那些人不愿放他走。

一晃神的功夫,那翩翩佳公子已经随着小厮往大堂后面的庭院走去。

身后有人笑道:“我来迟了,大人罚我杯酒吧。”

临盏跟着小厮往后走,刚走到大堂口,忽然隐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堂中轻歌曼舞,美酒仙乐一如既往,二楼廊上已是空无一人。

……

走出大堂,后面是一偌大的照壁,照壁后青石铺面,夜色清幽,与不矜楼俨然两方天地。

小厮将临盏带到正房,便识趣地离开。

花坠正坐在银镜前卸妆,背对着她道:“我就说你这张脸会惹事,果不其然。”

临盏坐到离她不远处的案边,道:“这就是你说的凡间的帮会?”

花坠嘿嘿道:“我若说是青楼,你也不来呀。”

临盏道:“胡闹。”

花坠此时已经把钗环一一取下,披散着一头乌发爬到临盏身边,道:“好姐姐,你知道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临盏看着她不语,只用眼神表示疑问。

花坠道:“兰晔那家伙,回家便派人送了帖子给我阿爹,还说什么瑶山几百年的山茶花开了,邀我们一家子去赏花。我说我不去,我娘竟然和我哭起来,说我整天胡跑乱颠,不好好过日子,和我闹了一天。”

临盏道:“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你娘是想让你早点嫁出去。”

花坠道:“我也这么觉得……你说那兰晔存的什么心思?”

临盏道:“看上你了。”

花坠倚着案,披头散发,衣襟微开,坐姿如男子般粗野,道:“绝无可能。”

临盏道:“不与你抬杠,我还没吃饭。”

……

不矜楼的雅室内,文帝和棠引身边各坐了一位美人,红衣黄衫,鲜艳明媚。

文帝道:“你真的来晚了,刚才见到一位绝妙公子,就站在这大堂里,可惜你来之前刚刚走了。”

棠引恭谨地接过那红衣美女递过来酒杯,对文帝道:“是什么样的妙人?竟然让大人如此赏识?”

文帝眼中现出赞赏之色,道:“目如秋水,面若傅粉,玉树之姿态,冰雪之品质,从堂间翩然而过,宛若惊鸿……恰似美玉成了精一般的皎皎人儿。”

棠引道:“当真是妙人了。”

口中这样附和着,心里却道:这皇帝也着实可怜,平日在宫里兴许见不着什么,在凡间遇到稍有姿色的便情不自禁起来,竟还用了这么多华丽的词儿来形容,若是让他见到我那姐姐,还不要把下巴惊掉,真是没见过世面。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少顷才发觉那文帝不知怎么竟神色凄凉起来。

棠引道:“大人可有什么心事么?”

文帝叹道:“前一阵子,我家里一位小娘子去了。”

棠引立刻将陪侍的两位美人屏退,关闭雅室的门,低声道:“陛下节哀,千万不要为此太过于伤情,还以龙体为重。”

文帝道:“你说的容易。”

棠引疑惑道:“陛下不是一直在上朝么?我以为陛下并不太属意这位才人。”

文帝道:“只是不敢显露出来而已,宫内人心叵测,为保她平安,一直未曾赐她荣耀。她还留下个小儿,刚满六岁,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需得疏远他,方能护他周全。”

这样说着,眼角中竟闪闪有水光。

棠引无语,心中更加可怜这皇帝。暗道这也不知是那位真君下了凡来,受这份情伤。

……

不矜楼的后院,花坠的房间里。

小厮送上来几样精美小菜,和一壶上品的流光。

临盏吃了两口道:“我今晚不喝了,昨晚的酒气还没消散。”

花坠道:“你昨晚可生了大气了吧。”

临盏道:“还好。”

花坠讶然失笑,道:“还好?我和你一起几百年了,都没见过你那副样子。不过也是,乐安请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回头你得好好教育他。”

临盏道:“他是想让你见见兰晔,只请他一人怎么合适,也过于尴尬。”

花坠笑道:“你到底是他亲姐姐,什么时候都帮他说话。”

临盏道:“我说实话。”

花坠道:“好好好,不与你计较。对了,我着人在城中最有名的阅微斋给你买了一盒颜料,是那家自己调制的成品,有四十八色,你拿去使使,若是颜色可心儿,我再给你囤些。”

说着她爬起来,走到多宝格前翻找,道:“咦,明明放在这里了。小星儿,小星儿!”

名唤小星儿的小厮走进来,道:“姑姑叫我何事?”

花坠道:“我放这里的盒子呢?”

小星儿走过去看看,道:“姑姑不是叫我还礼给对面那家戏园子了么?”

花坠敲了小星儿脑门一下,道:“我是叫你拿那盒银宝堂的胭脂水粉。”

小星儿摸着脑门委屈道:“那盒子里不就是胭脂水粉?”

花坠见与他讲不清楚,挥袖道:“哎呀,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小星儿唯唯诺诺地走了。花坠回身,见临盏似笑非笑,便道:“赶明儿我给你重买一份。”

……

棠引陪着文帝在不矜楼吃酒,本以为要熬到夜阑之时,没想到,宫里又有人寻来,说某某小殿下得了急病,一个劲儿喊着要见父皇,那文帝便匆匆回宫去了。

棠引慢悠悠往回走,心道:这皇帝当得还真是倒霉。前一阵子才死了个娘子,现在孩子又病了。只盼着他那孩子吉人天相,不要再出什么差池。

他是在妖市的铺子里接到的消息,说文帝传信儿,在不矜楼等他。

他着急忙慌地没回侯府,从亦归亦往茶馆穿出来便直奔了不矜楼,眼下散了场,便想着去侯府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