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活

唐嫆跳出窗外,集中精神在泥路上追寻足迹,然而追了十多分钟,她突然发现足迹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殡仪馆,只不过这时的足迹没有先前那么清晰了。唐嫆暗道不好,刚到殡仪馆门口时,月光下一个人影从门口窜出来,看体形是张飞无疑。

“站住!”

张飞却没有站住,反而加快了速度,看来他是想钻进前面密林里。情急之下,唐嫆拾起石子朝张飞掷去。她特警出身,手头很有力道和准头。

张飞踉跄一下摔倒在泥水里。唐嫆三步并作两步,制住反抗的张飞。

在回殡仪馆的路上,唐嫆迫使张飞交代了所有事情。据他说,昨晚10点,“罗爷”突然找到他,许以重金,让他别惊动唐嫆,从女尸身上偷一本册子。所以张飞才算好保险丝烧断时间让殡仪馆断电,并自编自演了一出好戏。

“还瞒着我!”唐嫆手中用力,张飞反剪于背的关节“咯咯”作响。

“我真不知道罗爷是谁!他们都叫他罗爷!”张飞杀猪般大喊。

唐嫆再用力,张飞痛得抽搐起来,他的声音仿佛将死的老人,苍白缓慢:“杀……杀人……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别……别……杀……杀我……”

张飞已经意识到唐嫆与女尸应该是孪生姐妹,她连亲人都可以杀,张飞宁愿现在碰到的女人是鬼。唐嫆见张飞如此说,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推搡着张飞往前走。

张飞认定唐嫆要杀人灭口,双脚顶住门口台阶,用力抵住不再前进。他宁可现在这样死,也不愿意被活活烧死。

“我没……没看她的脸……”

“少啰唆,快点儿走!”张飞的话更让唐嫆生疑,她被张飞的话搅得心神不宁,更为焦急。她抬膝往张飞腰上一顶,对着他的脚后跟一阵猛踢,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迫使张飞脚部的力量改变了轨迹,踉跄着向前跌去。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唐嫆很快就见到了女尸的脸,脸色顿时白了。

张飞见唐嫆分心,转身就逃。没想到唐嫆动作极快,膝盖压在了他身上,拔刀顶着他的脖子:“说!你为什么把我妹妹弄到这里来!”

唐嫆的杀气张飞明显感觉到了。他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劲儿地哀求:“别杀我!”他在身上慌乱地摸索,掏出小册子给唐嫆,“是罗爷让我干的,都是罗爷!”

房内死一般寂静。

唐嫆一张俏脸狰狞凶恶,双目如有火在烧一般,一使力,张飞脖子上有血流了出来。

“真不关我的事,我都不知道,都是他们要这个小册子,你都拿去,求求你放过我……”张飞语无伦次起来,把从女尸身上偷来的钱和小册子拼命往唐嫆手里塞。

唐嫆憎恶地盯着张飞,一脚把他踢飞,张飞顿时晕死过去。

唐嫆俯下身,撩开女尸左耳头发,只见她耳廓上赫然有一颗淡淡的黑痣,这痣比芝麻粒还小,一般人哪能发现?但是唐嫆与妹妹耳鬓厮磨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认不出?

唐嫆眼眶顿时湿了,腿一软,虚脱般坐在地上。

她茫然地看着女尸,脑中混乱至极。妹妹的午夜电话,让她焚尸,原来是为了烧死妹妹自己!

唐嫆和妹妹都是孤儿。唐嫆很早就学会了各种农活儿,洗衣、做饭,甚至种菜,柔弱的妹妹总是跟在她屁股后头,帮着姐姐一起干活儿。他们在姨妈的抚养下长大,生活平淡快乐,但是姐妹俩一直都有个心结,就是爸妈去了哪里?

失踪似乎成为唐家的烙印。一个月前,唐幂说找到了爸妈失踪的线索,他们跟队去了长白山,结果考古队员全都离奇失踪。而昨夜,唐嫆偏偏接到妹妹声嘶力竭的电话。

“姐,我出了麻烦了,你一定要帮我……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我只要你火化了这具尸体,是的,必须今晚火化干净……你千万不能看那具尸体,你发毒誓……发生了可怕的事,今晚必须烧掉她!”

妹妹性情温和善良,平常杀鸡都手软,更不可能杀人。这女人不会是妹妹杀的,即便是误杀也不可能。既然妹妹执意不说女人怎么死的以及为什么要火化一具尸体,唐嫆决定从其他的问题切入以寻找真相,便问妹妹发生了什么事,考古队究竟怎么失踪的?还有没有其他人回来?她又是怎么回来的?电话却断了……

唐嫆陷入思绪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尸睁开眼睛,正斜眼盯着她。

“唐姐,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陈皮子推开唐嫆,突然觉得脖子很痛。

唐嫆大骇,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她不明白已经死掉的妹妹怎么突然活了,直到看到陈皮子扭曲的脸及脖子上鲜红的血喷射出来,她才冷静下来,挥掌切向女尸的颈动脉,只是却像打到棉花上。唐嫆抱住女尸往后拖,但女尸力气大得吓人。陈皮子双手乱划,鲜血喷涌不止。女尸的牙齿还在进一步撕裂,只要咬断颈动脉,陈皮子必然失血而死。空荡的焚尸间回荡着惨叫声,格外撕心裂肺。唐嫆再也不顾忌妹妹是否还活着了,她抓起锋利的火钩钩住妹妹,用力往后拖。弯钩钩破衣服,将皮肉扯得直响,女尸被拖得步步后移,被她咬着的陈皮子也被步步往后拖。陈皮子突然被松开了。女尸借着铁钩拉扯之力,张牙舞爪地扑向唐嫆。

唐嫆手肘弯曲,猛击女尸脑门儿。还没待女尸从地上爬起来,唐嫆拉来推尸车往女尸身上碾去,狠狠地将她压在轮下,并把自身的重量压在车上,压住咆哮如雷的女尸。

唐嫆找到绳索将女尸捆了起来,拿布条塞住女尸的嘴巴,以防她咬断绳索,随后为陈皮子包扎止血。这一切做完之后,唐嫆才松了口气。

妹妹怎么会活过来,难道只是假死?妹妹手腕的伤口明显是想割腕自杀,害怕杀不死自己,还特意嘱咐她来焚尸,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如影视作品中所讲的,妹妹被恶灵附体,必须得焚烧才能死吗?

“之前可是一点儿脉搏也没有的,怎么突然活了?”陈皮子捂着脖子,声音颤抖,“唐姐,现在怎么办?”

“送医院!”唐嫆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我听说南洋有一种邪术,可以下降头让人假死,但当死人活过来时,就变成了厉鬼……”陈皮子也猜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前几年我们不是碰到过这种案子吗?”

唐嫆想了起来,那是一个妻子因为丈夫不忠而心生怨毒,以去泰国旅游为由,请降头师为丈夫下死降,结果回国没几天,丈夫无疾而终。婆家怀疑是儿媳害了儿子,却苦于没有证据,准备解剖尸体查明原因,却遭到儿媳坚决反对。当时天气炎热,尸体也不宜久留。唐嫆赶到时,已经封棺的尸体正摆在道堂做道场。唐嫆他们半夜撬棺,准备检验尸体,没想到尸体突然弹起,追着人就咬,多亏一名老道用法术制住。

“世间哪有邪术,都是人心做坏。”此案之后,唐嫆专门请教过脑科医生,知道那是丈夫被人下了药。这种药可以让人假死,副作用很大,让人产生幻觉。只不过唐嫆他们撬棺当天,正好丈夫从假死中醒了过来。

“现在送医院好吗?”陈皮子犹疑地问。

唐嫆明白陈皮子的担心,女尸与假死案男主症状完全不一样,如果后者还像个人,那么现在的妹妹完全是一头野兽了,而且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要不要请靳大师先来看看?搞清楚是不是邪术作祟,我们才好行动。”

唐嫆点了点头。在将妹妹送往医院之前,唐嫆需要一位大师来排除其他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是多么无稽。这位大师必须是法术强、嘴严而且值得信任的人。唐嫆的朋友不多,但幸运的是,她就有这样一位朋友。

距离殡仪馆十五公里的运大南路114号,一栋欧式别墅伫立在风雨之中。这幢别墅红墙白顶,白天看起来巍然矗立,豪华气派。但是,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别墅的门柱、门洞及窗户构成的图形,突然多出了空洞洞的眼睛和豁开的嘴巴,在闪电的照耀下,极像一张尖叫的人脸。

这是近年来传闻最多的凶宅。清末,那些横死的人都被扔到了这里,形成了方圆十里的乱葬岗。时过境迁,到了民国时期,这里是连通日、法、英租界的要道,商铺林立,十分繁华。传说第二次直奉战争胜利后,大军阀张作霖养了很多姨太太,他在此给第十姨太建了大公馆。

这位十姨太原来是个戏子,会唱戏说书解闷儿,最为受宠。每次过节,张作霖都挑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给她,也常常留宿公馆。但是,一天夜里,张作霖被一段凄怨的京剧声惊醒,他拉开灯,凤冠霞帔、一身红衣的十姨太吊在梁上。自此之后,此地多有吊死之人,民间传为凶宅。

五年前,这里还是人口密集的棚户区。旧城改造,这块地皮由宏源房地产王老板以低价购得,房价涨了几十倍。饱暖思淫欲,王老板换了无数个女人,最宠爱的一个二奶住在别墅的三单元,也就是他住宅的附近。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没想到,正妻还是嗅出了蛛丝马迹。

正妻也出身权贵之家,她凌辱二奶时,王老板屁都不敢放,借故避开了。当天半夜,二奶披着大红衣服悬梁自尽。

虽然定性为自杀,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自杀?一时,二奶抢人老公被十姨太附体的传闻四起。其他住户纷纷贱卖别墅,搬离此地,以凶宅为中心的联排别墅久久无人问津,最后不得已打成隔断,租住给不明真相的打工者。

事情也真是蹊跷,夫妻住在这里,妻子会红杏出墙;恋人住在这里,会争吵不断;不满五岁的小孩儿常常无缘无故地啼哭;有三个做金融的白领住了一段时间后被查出得了癌症。凶宅、鬼屋的名声在贴吧流传开来。现在别墅早已荒无人烟,只有一些拾荒者、野狗和老鼠不时光顾。

虽然靳柯不信那些骗人的鬼话,但在雨夜看到毛发被淋湿的野狗双目绿光荧荧,嘴里咬着硕大的还在吱吱叫的老鼠,靳柯还是打了个冷战。

垃圾堆积如山,黑色的水踩在脚下很不舒服,半人高的野草在风中乱舞啸叫,豆大的雨点溅起朵朵黑浆,染得砖墙斑斓污秽。来到此处,仿佛置身于“聊斋”的荒村野店之中。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到大门处有烟头一明一暗,那是别墅的守夜老头儿。

靳柯把介绍信在老头儿面前晃了下,便与三胖一起向螺旋楼梯走去。在湿气如此大的雨夜,竟然还有灰尘扑来,两人微微打了个喷嚏,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地板上留下道道足印。两人也不打开手电,只是凭着不时闪耀的电光摸索到了二楼。

黑暗会掩饰很多声音,又会放大很多声音。待在黑暗里太久,悸动的幻声都可以把自己吓得够呛,但是,靳柯来到此处凶宅,除了碰到野狗令之心悸之外,其他时候却是心寂如枯井,不起一丝波澜。

他费了不少周折,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宏源房产王老板听到靳柯要来做法镇宅,不仅一路绿灯大开,而且破财求其作法解厄运。之所以如此,只因靳柯近年名头太响。靳柯是什么人?网络、杂志和电视哪里没有他的身影?他是最近几年最火的大师,人称靳大仙,又因为他每次露出招牌式的八颗牙齿,报上又称他为“靳八牙”。

不过,他在电视上现身是因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靳氏古玩集团的当家人。他谈起历代古玩珍宝头头是道,分析真品、赝品是慧眼独识,一针见血。讲得嗨了,也会牵涉寻找国宝背后的惊险故事,常常一不小心论到风水堪舆、降妖镇鬼的经历。被电视台掐掉的部分,都可以在靳柯的“宝龙论道”的网站上看到。

此刻,靳柯穿着道袍,一手拿罗盘,一手持祖传斩鬼刀,和发小三胖打着手电来到了校花小三上吊的房间门口。

靳柯抬手看了看表,距离午夜零点还差三分钟,便招呼三胖在门口抽烟等着。三胖性子急,不耐烦地说:“要我说干脆冲进去,差一两分钟怕什么!说不定它知道我们来了,也想会会咱们俩,干他个三百回合。”

靳柯缓缓吐了一口烟圈,不紧不慢地道:“鬼者,归也。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它为厉作怪,必是怨气难消,无所归。今夜是它的一周年忌日,肯定会回家看看自己的高跟儿鞋、梳妆台、床和浴缸什么的。我们要帮它,就要尊重它,等它先进场,这就像开生日Party一样,寿星还没到,我们宾客就想开始吗?”

别墅空置已久,灯也不亮了,阴森狭长的过道,在闪电中泛着冰冷的黑暗,只有两人嘴里的烟头一明一暗。

靳柯把烟掐灭,看时间已到,掏钥匙开了房门。这钥匙是王老板给他的。这家伙不实在,说今晚也过来助阵,原来是放屁。

靳柯拿着手电开路,三胖跟在后面拿着手电乱晃,好像生怕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偷袭。

忽然,“啪”的一声,房内的窗户被风吹开,风雨灌了进来,阴“嗖嗖”的,猩红色的窗帘狂乱飘舞,手电筒照在上面的光圈晃得跳动。两人正自惊疑,房内突然传来一声猫叫,靳柯转过手电筒一照,两盏碧绿的光正死死照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黑猫蹲伏在衣柜上,守着旁边一颗女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