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记起上次张品品想要给他的东西,走到办公室里面,来回走动着。
突然走进来一个护士,是一个不曾见过面的护士。
“有人让你打这个电话就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那人快速的说完话,朝着桌子上面扔过去一张纸片,朝着门外走去,他错愕了几秒钟,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纸片捡了起来,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唐翰。
名字过于熟悉,他使劲的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
他走无可走,终究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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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两人谁都没有先说一句话,吴一唯只是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眉眼和自己是如此相似的男人,他看见了年老后的自己。他终于记起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个男人,在舞会上面,在林雅举办的那场舞会上面,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林雅在一起举杯交谈。那种寒冷感又再次将他团团包围住,他保持着沉默,没有言语。
“我是一个商人,但我也是一个父亲。“唐翰看着眼前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内心一片沸腾,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肉。可同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和林雅是一伙的对吗?”
“孩子....“唐翰拿起桌子上面的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半晌又继续说道:“我是商人,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你是我的.....我的孩子,我不会害你。”
那句我的孩子突然让他心头一软,那是一种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也难以解释的情感,是那么久的徘徊与质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归属之地,让那时几乎干涸的心再次流淌了起来,可是他不清楚,这又是上天给他安排的一场什么好戏。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眼角上面是一层叠着一层的周围,脸上的法令纹格外的明显,老态尽显。
他回到医院里面脑海里面不断回响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辞职来我的公司上班。
一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当然越快越好,毕竟你的朋友就会少点难受。
原谅我,我了解过了你,你太倔强了,我只有这个办法。
他坐在椅子上面,昏昏沉沉的拿起一根烟,包装上面兰州的字眼却再也没有一丝的触动,他的脑海里面全部都是林采娜躺在床上的模样,那么的苍白,苍白到让自己心痛。
他拿起香烟在鼻子上面嗅了嗅,却始终没有点燃。
他心里面在不停的喃喃作响,墙上的时钟就是审判的钟声一般,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响动着,自己根本就没得选,那个男人,那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下了一个巨大的赌注,他用张品品赌他会不会回到他的身边去,他手里面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是在通知自己而已,仅仅是告诉自己一声。
时针滴答滴答的在流逝着,他看着自己手头上唐翰亲自留给他的名片,他记起他厚重的手掌拍打在他的肩膀上面,而后发出的一声长叹。
天意本就是不遂人意,天有他的安排,事实总尽是不如人意。
张品品回到医院时,已是第二天,撕开腿飞奔到吴一唯的办公室的时候,却看见他正在小心翼翼的收着自己的东西,入神到根本不知道有人走了进来。
“谢谢。“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对蹲在地上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的吴一唯说道,声音里面夹带着丝丝的颤栗,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
那种恐惧感,蛰伏在她的四周。
“我给你母亲已经续交了五年的费用,你大可不必担心。”低沉的嗓音里面压杂着多种情绪,谁也不想再去提及。
“为什么要这样做,吴一唯,我是说,你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我是有求于你,希望你....可以和采娜一起出国。”他终于抬起来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张品品的脸庞,深邃的好像是一阵看不到尽头的水纹。
“有你在她身边,我.....就算是有个安慰。”
她身边有了那个可以让她倚靠的人,可以让她喜乐的人,自己原本就是什么都未曾给予过她,他记起自己的漠不在意,在不经意间给了她多大的伤害。
最好是不见,便再也无念。
“我和采娜一起去。”
“一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抱有遗憾。”
“这一辈子不够久的,没了就是没了,重来的次数都微之甚微。”
吴一唯记不起自己站在那里多久,他甚至不知道张品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微微发麻,脑袋一片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他抬起头看了看时钟,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陈默刚刚传来短信。说是定了下午四点的飞机。飞去法国的。
法国挺好的,他的脑海里面突然就浮现出了一排一排的梧桐树。
采娜应该会喜欢的。
他拿着自己的东西,慢吞吞的朝着外面走去,那些极其熟悉的东西在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的消失,刚一走出去,就看见林雅站在门外,脚底下踩着有些夸张的红色高跟鞋,黑色的风衣随意的套在身上,戴着大大的墨镜,涂着鲜红的口红,就好像是一幅海报一般。悬挂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面。方文从另一旁走到吴一唯的面前,伸出手抱走他怀里面的东西。那无声的行动好像容不得他丝毫的摆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吴一唯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说出的话冷淡到几乎不能再冷淡下去。
林雅似乎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热情的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
她坐上副驾驶,方文将门轻轻的给他带上,吴一唯站在一旁,满脸的困惑。
“唐老板让我接你的,说是一起吃饭。”林雅将头发撩了上去,明眸皓齿的又开口说道:“别让你爸爸久等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一唯,我知道你有多高兴。”她说的那句话就好像是魔咒一般,刺进他的脑袋里面。蒙蒙憧憧之中他上了车。
直到车子远远的将那医院甩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离开,自己是真的要离开那个他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低下头似乎还可以嗅到丝丝的酒精味道,混合着一种医院里面各种各样的气息,他的右手上面由于手术似乎还留下了死茧,和手心上面光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真的,真的脱下了那件白大褂了。
那个自己的梦想,就这样匆忙的被画下了篇章,他甚至......甚至来不及去最后看一眼自己曾经主刀的病人们,他记起那个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的306,他记得苍白的双眼和那时滚烫的炙热的血液。
医院是最忙碌的地方,有的人忙着向生,有的人忙着死亡。
有的人忙着生不如死,有的人忙着向死而生。
亲眼看见人从他的眼前死去的那种感受,自己束手无策的感觉。
人本来在许多时刻都是无能为力的,所以才会选择自杀。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死了比活着好很多。
可是那些死亡了的人,是真的解脱了吗?
“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医生这个职业。”林雅转过头,巧笑倩兮的说道。脸上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知道他会辞职走上另一条道路。会和医生这个职业永远的别离。
那种了然的语气,却让他从脚底散发出阵阵凉意。
或许从遇见开始,都不是巧合。
蓄谋已久这个词让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