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时候,他牵着我手,问我:“Hua,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成为一个画家。”
“对。但是我知道这个梦想并不实际,我想把我的画拿到全球各地去展览,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我的画。”
我恩了一声,我们俩靠在一起,望着夜色将各自的身体笼罩。
“你呢?你有梦想吗?是当一名歌唱家?”
我摇摇头,“我只想要一种自由的生活,有人陪着我。”
“这不大实际。”他说,“你需要工作去养活自己。”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没有梦想,因为梦想总是实现不了的。”
我这辈子做过许多个美梦,也做过许多个噩梦,从来没有想到的是,原来人生,除了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选择之外,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美梦或者——噩梦。
三个月后。又到了夏天。
那一年,Jay四月份后就开始无限的忙碌,他甚至在中途搬回了宿舍,我们也鲜少见到面。每次我发给他的短信,他也总是很晚才回。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因为这样跟他吵架,觉得他不关心我了,不爱我了。女人总是这样,偶尔觉得该体谅,但更多的时候,又喜欢被对方缠着。
到了八月份,他穿着学士服跟同学们站在一起拍毕业照,我给他拍了许多照片留做纪念。
“晚上不要喝醉,我等你回来。”
我这样告诫他,但是我仍然觉得他会喝醉,因为毕业了,开心又难过。
不过他没有。
到家也才九点多的时候,浑身烟味加酒气,但是眼神很清晰。我觉得他成熟了,去年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没有现在沉稳。他温柔的看着我,看了许久。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想过回中国吗?”
我摇摇头。
“艺华,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你找到工作了?”
“我...我爸妈希望我去法国,过段时间,等签证下来,我就要走了。”
他说完了。精心准备过的一小段发言。
我微笑着,非常冷静的问他:“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
“是哪里出错了吗?你为什么要走?”
“没有,你很好......”
“法国并不远啊。”我说,难道有比去中国远吗?如果他去中国了,那我们要花半天的时间才能相见。
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我却后退,拒绝了他的拥抱。
“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没有。”
“好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宿舍帮你收拾行李。”
“Hua,我们需要认真谈一下,关于...我去法国的事情。”
“不,我不想谈。”我挠着头发有些无措,“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在伦敦一直生活下去的!”
“或者我们也可以去法国啊,法国也很好,不是吗?”
“那你的承诺呢?就不算数了?”
“我......”
“要不我们分手吧。”他接着又说。
我的手心忽然沾上了几滴液体,是从我的眼睛直接落下来的。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是吗?”
“如果我不能一直陪你.....”
“那你等我一年好不好?等我明年,我去法国找你,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他沉默了。
“可以换个单位,为什么一定要去法国?”
“这是我父母的安排,我没有安排。”
“章诚!”我似乎总爱在生气的时候叫他的中文名,“你几岁了?还要听你爸妈的话吗?你还没有断奶吗?!”
“Hua!”他搂住我的肩,“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只是去法国,只要有空,我就可以飞过来看你,或者你有空,你也可以过来找我,我带你去法国的各个地方,去卢浮宫好不好?”
我从他的大掌中挣脱出,“我不需要。我要你每天陪在我身边,你懂吗?你到底懂不懂我?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让你关一下灯你都能忘掉,或者是忽视我的话,你能不能成熟一下。我爱你那么久,真的很累。”
“我...我知道...但是......”他又沉默了。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在走之前,我把他的话补齐:
“但是,你还是选择站在你父母的那边,你只要自己好,你从来不会在乎别人。你父母的话也是你的心里话,你在伦敦待腻了,这是个逃离的机会。”
“别这么说,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我的语气到后面愈来愈低。
出门打车时,我发现我的手都是在颤抖的。
我直接去了酒吧,白兰地,威士忌,哪个烈喝哪个,喝到眼花,喝到头疼的厉害,最后喝到不省人事。
后来一个男人带走了我,带我去了市区的W酒店。他叫Ming,是个中国人。
第二天醒酒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将我从两个犹太男人那里抢了出来。
不过我很怀疑他的话,也许他是为了让我不再一个人去酒吧喝成这样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吓我。
但他不了解我,我什么都不怕。
他真绅士,一件白色无感的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是那样的好看,替我倒水时,我能看见他端着水杯的左手胳膊衬衣下的肌肉线条的起伏。
他送我回了家。我们在楼道上碰见了杜丽斯太太,Ming甚至搀着她到了门口。
他同我告别时,递了一张名片给我,上面印着“W酒店区域经理”的字样。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带我去那么昂贵的酒店。
“不要再去喝酒了,你不适合出现在混杂的酒吧里。”
“谢谢你的建议。可如果我还是想去,你拦不住我的。”
我的回答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真是个倔劲十足的小姑娘!”Ming说,“我要回去上班了。”
“再见。”
我打了电话给Jay,我在等着他的道歉。我想清楚了,我决定原谅他。
但是,他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去了机场。
慌忙之中我叫了车,在车上又委屈的哭了起来。他竟然瞒了我这么多的事情。
于是即便到了机场,我也没有见到他。
我又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他,“不是一个礼拜后走吗?为什么那么快!”
“对不起Hua,我骗了你。其实飞机票订的是今天的,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所以你昨晚是迫不得已了,才告诉我你决定去法国了,是吗?”
“恩。”
“章诚,你为什么总是要骗我?昨晚你还说跟我商量,可是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的建议对你有什么意义?你的未来里是不是没有考虑过我?”
“不。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马上要登机了,你进不来的。”
“章诚,只要你跟我说,只要你让我知道,我就能够体谅你。为什么你连让我参与你人生重要决定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还是你女朋友吗?”
“对不起。”
那么近,我只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便没了声音。
我挂掉了电话,失落的离开了希思罗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