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的化装

如果我继续坚持主张所有梦的意义都是欲望的满足,即,除了表达欲望的梦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梦,我知道,那一定会招来人们的强烈反对。

批判我的人会说:“有些梦可以视为欲望的满足,这种说法并不新鲜,有很多专家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例如,拉德斯托克、沃尔克特、普金耶、蒂西、西蒙,以及格里辛格尔的论述,等等。但是,如果说除了‘欲望的满足’的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梦,这未免以偏概全,而且这个论点很容易被推翻。因为有许多梦的内容充满痛苦,根本就没有欲望被满足的迹象。悲观主义哲学家爱德华·冯·哈特曼[1]也许是最反对梦的欲望满足理论的人,他在《无意识哲学》一书中写道:‘当我们入梦时,会发现清醒生活中的所有烦恼都来到了梦里,而唯一不会入梦的,是有修养的人在科学、艺术等事物上获得的乐趣……’其他一些不像他那么悲观的观察者也都认为,一般而言,痛苦和令人不快的梦要比愉快的梦多得多。如肖尔茨、沃尔克特等人就持此种观点,而弗洛伦斯·赫拉姆和萨拉·韦德这两位女士,甚至统计了自己的梦,以数字形式得出了不愉快的梦居多的结论。她们发现57.2%的梦是‘不如意的’,只有28.6%的梦是‘愉快的’。而且,梦不仅会把生活中的种种痛苦带入我们的睡眠,梦的内容还有可能充满焦虑,令人难以忍受,直到把我们惊醒。这种焦虑的梦的受害者通常都是儿童,但你却认为儿童的梦是毫无掩饰的欲望的满足。”

由此看来,焦虑的梦好像确实推翻了——根据前文所列举的梦例而得出的——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一普遍结论。它甚至让这个结论看上去像是无稽之谈。

然而,要反驳这些反对意见也并非难事,尽管这些意见看似证据确凿。我们只需注意到一个基本事实,即,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一理论的根据并不在于梦所呈现的内容,而是在于梦的解析工作完成之后,所揭示出来的、隐藏在梦的表面内容之下的意义。我们必须比较梦的表面内容和梦的隐含意义。确实,有些梦的表面内容令人感到痛苦,但有谁真的去解析过这些梦吗?有谁真的揭露过这些梦背后隐藏的意义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以上反对我的理论的意见就都站不住脚了。因为,很有可能经过解析,痛苦的梦、焦虑的梦都能够被证明是欲望的满足。

当我们在科学研究工作中遇到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不妨再加上另一道难题,这往往是一个有用的办法,就像把两个核桃放到一起敲,反倒比一个核桃更容易敲碎。因此,当我们遇到“痛苦的梦和焦虑的梦为什么会是欲望的满足”这个问题时,可以再提出一个新问题:“有些梦已经被证实是欲望的满足,但它们的内容为什么乍看之下却是无关紧要的呢?”以前文举出的爱玛打针的梦为例,那绝不是一个痛苦的梦。经过解析,我们发现它是一个欲望满足的梦例。但是,为什么这个梦非得经过解析才行?它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把隐含的原意表达出来呢?乍看之下,爱玛打针的梦并不像是一个欲望满足的梦,我的读者不会有这样的印象,在解析这个梦之前,我也没有类似的想法。如果我们把“梦需要解析”这种做法称作“梦的化装”,那么,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梦的化装的根源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提出好几种解释。例如,有人会说,在睡眠中,即便我们知道自己的梦的原意,也没法把它直接表达出来。但是,在分析了一些梦之后,我们就会了解到,梦的化装是有其原因的。我将以自己的另一个梦为例进行解析。这会再一次暴露出我的一些隐私,但只要能把这个问题阐述清楚,那仍然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