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红颜兮，祸水兮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诗经·陈风·株林》

古人的八卦细胞一点都不输给现在的人们，相比之下他们八卦得更有内涵。现代人八卦劲儿上来了大不了就是写写花边新闻，如“某某明星和某某恋情曝光啦”之类。古人则会正正经经地作一首诗，等这首诗传唱开来之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哦，原来某某和某某有私情啊！我一直觉得先秦人民的八卦天赋是最高的，《新台》和《南山》就是很好的例子，完完全全八出了宣姜和文姜姐妹的丑事，却没有给人一种低俗的感觉。《株林》也属于这种情况，他们用优雅的语言唱着：（陈灵公）为什么去株林啊？是去见夏南吗？NoNoNo，他其实是去跟夏姬幽会的……

夏姬是郑国的公主，父亲乃是郑穆公。诗名“株林”是地名，即“株”这个地方的郊区一带，也是夏姬的儿子夏南（夏征舒）的封地。夏姬的丈夫死后，她带着儿子寡居株林，陈灵公不好好待在他的宫殿里，没事跑到株林这样的郊区去干吗？《株林》一开头便采用设问的方式，将答案公布了出来：私会夏南的老妈夏姬！闻一多的解释是，“食”在古代有“性”的意思。写这首诗的人也挺坏的，故意小小地吊一下胃口，然后如此露骨地将答案告诉我们，看样子他也很看不惯夏姬的作风。

能让一国之君自降身份跑去找她，夏姬的姿色就不用多着墨了。春秋的公主们似乎都很漂亮，像齐国的文姜宣姜姐妹，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公主，还有许穆夫人，等等。夏姬之所以这么出名，长得美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的“乱”。

年轻时候的夏姬犯了跟齐文姜同样的错误，她和异母哥哥公子蛮私通了，两人的丑事在郑国几乎不是秘密。后来郑穆公把她嫁给了陈国的大夫夏御书，不明白郑穆公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她嫁给了一位身份并不高的大夫，而且是个小国家的大夫。或许他觉得女儿做的那些事太荒唐，身份稍微高点的人都不愿意戴这个绿帽子吧。

夏姬嫁人的时候，公子蛮死了，不然他们俩还真有可能重复齐襄公和文姜的命运。在嫁人不到九个月的时候，夏姬生下了儿子夏征舒（夏南）。这一微妙的怀孕时间使得夏御书不得不怀疑儿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不过他这个绿帽子既然戴了就没那么容易摘下来了。十几年后，夏御书也死了，于是有这么一个传说：夏姬及笄的时候梦见自己与天上的神仙交合，那人教给她采集男子精气的方法，可以永葆青春。夏姬四十多岁的时候，皮肤还跟十几岁的少女一样光滑，双眼有神，勾魂夺魄，于是更增强了这一传说的说服力。

美艳的夏姬同学最大的本事在于，她不仅同时和好几个男人来往，还可以让她的男人们彼此相处融洽。那些家里有很多妻妾争风吃醋的男人们要是能做到夏姬的一半，也就没有大宅院里的家长里短了。

寡居株林的夏姬不甘寂寞，和陈国两位大臣孔宁、义行父私通了。据说孔宁和义行父老早就觊觎夏姬的美貌，碍于夏御书还在，不敢乱来。夏御书一死，这两人便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夏姬的入幕之宾。一次夏姬和孔宁行乐之后，把自己的贴身衣物送给了他。孔宁甚是得意，拿着夏姬的内衣到义行父面前去炫耀，义行父气得肝颤，他不甘心输给孔宁，深思熟虑一番之后，把夏姬推荐给了陈灵公。

陈灵公听说夏姬如此有魅力，第二天一早就微服去株林看夏姬。夏姬怎么会不知道陈灵公的来意，当晚就成了好事。这以后，君臣三人经常出入株林，不仅如此，他们居然还能做到和平共处，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更荒唐的是，三人还拿着夏姬送的内衣去上朝，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堂而皇之地讨论夏姬，文武百官们听得面红耳赤，他们却浑然不觉，自得其乐。

陈灵公不会想到，他的荒唐行径会害自己丢了性命。一次他和孔宁、义行父在夏姬家喝酒，酒后失了分寸，竟然丝毫不避讳夏征舒在场，对他的相貌评头论足，猜测他是谁的儿子，最后义行父下了个结论，说夏征舒是杂种。夏征舒气得脸都绿了，他一直不满母亲的行为，碍于陈灵公国君的身份不敢发作，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戳到软肋了，管他国君不国君的，照杀不误！他找来十几个杀手，趁着三个淫贼酒没有醒，直接杀了进去。陈灵公当场毙命，孔宁和义行父则吓得逃去了楚国。

夏姬的这一经历跟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差不多，南子也是个名声很不好的女人，人们评价她“美而淫”，不同的是，夏征舒对母亲不满所采取的行动是刺杀母亲的奸夫，南子的儿子蒯聩他居然命人在朝会上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被南子发现之后才逃去了宋国。南子本身没什么名气，她为后人熟知，除了被亲生儿子刺杀之外，还有就是大名鼎鼎的“子见南子”一事，大圣人孔子见了南子之后，甚至一度被怀疑和南子有绯闻。

陈灵公被杀后，夏征舒对外宣称陈灵公是因为酒后暴毙而死，文武百官对陈灵公的死心知肚明，只不过死了个昏君对谁来说都不是坏事，夏征舒弑君的行为从另一方面来说还算是拯救了陈国，他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孔宁和义行父两个小人就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了，他们为了报仇，一个劲儿地在楚庄王面前说夏征舒如何如何大逆不道，竟敢公然弑君，请楚庄王一定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楚庄王早就听闻夏姬的美貌，于是打定主意，假公济私地派兵伐陈去了。陈国哪里是强大的楚国的对手，他们把夏征舒推出来顶罪，以求楚国不再追究此事。

楚军包围株林，把夏征舒杀了，又把夏姬活捉送给了楚庄王。楚庄王见夏姬比传闻中的还要漂亮，打起了歪主意。这时楚国大臣巫臣极力阻止，说夏姬是不祥之人，克死丈夫又克死儿子，和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逃不掉一死。楚庄王为了保命，只好忍痛割爱，把夏姬赐给了大臣尹襄。结果不到一年，尹襄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首都找不到。

尹襄还在世的时候，夏姬就跟他的儿子黑腰好上了，尹襄一死，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楚国大臣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奏楚庄王要把夏姬赶回去。早就惦记夏姬美貌的巫臣趁机火上加油，楚庄王无奈，只得把夏姬遣送回了郑国。巫臣借着一次出使的机会，假借楚庄王命令向郑国求娶夏姬，郑国国君答应之后，巫臣为了保命便带着夏姬逃去了晋国。

得知真相后的楚庄王幡然醒悟，终于明白了巫臣的用心。他一气之下灭了巫臣在楚国的九族，曾经跟继母私通的黑腰也没能逃掉一死。

巫臣听说自己的亲戚朋友全被楚庄王杀了，悲痛欲绝，也展开了他的报复行动。他带着夏姬又去了吴国，游说吴国国君并且帮其出谋划策攻打楚国。也不知巫臣是真聪明还是受了灭九族的刺激，他在吴国使出了浑身解数，教授吴国军队，把楚国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后来同样被楚国逼到吴国的伍子胥的又一轮报复，楚国元气大伤，实力直线下滑，就像安史之乱后的大唐一样，再不复往日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