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兮，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经·卫风·淇奥》

看了那么多歌颂美人的诗，终于来了一首歌颂君子的，不容易啊。

一般来说，形容美人我们用得最多的比喻就是花，桃花、梨花、莲花、木槿花，等等，因为只有花的娇艳才能比得上姑娘的倾城容貌。而形容君子，用得比较多的就是玉啊，竹子啊，玉石光滑温润，恰似君子的儒雅的品德；竹子虚心有节，一如君子宽广的心胸。

淇奥（“奥”念“玉”）意思就是淇水的曲岸，全诗每段均以淇水起兴，又以绿竹和美玉做比喻，赞美君子的高雅和美好品德。淇水在今天河南省的北部，古时为黄河的支流。貌似先秦的人们都钟爱这条河流，《诗经》中有很多首都提到淇水。

《诗经·卫风·氓》里面的“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诗经·卫风·有狐》中的“有狐绥绥，在彼淇厉”，《诗经·邶风·泉水》中的“毖彼泉水，亦流于淇”，这些“淇”指的均是淇水。此外，《诗经·邶风·新台》中提到的卫宣公为骗娶宣姜而建的宫殿新台，也在淇水边。

看那淇水河弯弯，碧绿的竹林片片。有位高雅的君子，像切磋过的象牙，像琢磨过的美玉。看他器宇轩昂，看他光明磊落。这样一位高雅的君子，常记心中不磨灭。

看那淇水弯弯，绿竹青葱茂盛。有位高雅的君子，美丽的玉石垂在耳边，帽上的宝石像闪烁的星星。看他器宇轩昂，看他光明磊落。这样一位高雅的君子，常记心中不磨灭。

看那淇水弯弯，绿竹葱茏一片。有位高雅的君子，好像金锡璀璨，好像玉璧温润。宽宏大量又豁达，靠着车向前驰骋。妙语连珠又活跃，对人温柔又体贴。

诗中用了绿竹、玉石、金锡等一连串的比喻，从各个方面赞美了君子德才兼备、温润如玉、心胸开阔、宽厚幽默等美好品德。

早在醉心于《楚辞》的年纪，我就觉得古人特别会赞美人，那些形容和比喻用得太赞了。屈原喜欢用香草比喻君子美人，比如江离啊辟芷啊薜荔啊，的确很贴切，如此高洁的品德，也只有香草能与之媲美。

屈原的弟子宋玉继承了师父的才华，他的《神女赋》和《登徒子好色赋》中，形容美人的那些修辞和比喻，流传几千年，鲜有能超越者。

以竹子喻君子，恐怕也是从诗经时代开始的。竹子四季常青，虚心有节，就好比君子的正直和虚心，因而竹子和梅、兰、菊被一起称为四君子。初读《淇奥》，脑子里仿佛有位身穿青衣的君子从书中走出，玉冠束发，儒雅而谦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句把高雅的君子比喻成切磋琢磨过的象牙和美玉，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成了后世常用的一个成语，用以比喻学问上的研究和探讨。不过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小时候看金庸古龙古装武侠剧，两位高手相遇，通常会互相用眼神厮杀一番，然后其中一个开口：这位大侠武功多么多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呀，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所以一直以来，在我脑子里“切磋”就成了“比划”的代名词，只不过不知道意思最初出自何处。

既然这首诗是赞美人的，那肯定会有个被赞美的对象。从诗的本身来看，赞美的大概是当时一位品德高尚的贤人，并没有实指是哪个人。

《淇奥》属于卫风，在那个时代，卫国的历任国君大多很荒唐很无能，比如强娶儿媳的卫宣公，比如阴险狡诈害死两个哥哥的卫惠公姬朔，比如好养鹤而亡国的卫懿公……所以卫国的百姓就无比期待能有一位品德高尚的统治者，哪怕是位士大夫也行啊，只希望这位“君子”能以他的贤能给卫国带来光明。

不过也有人说，《淇奥》所赞美的是春秋时期卫国的武公，武公曾担任过周平王的卿士，他为人宽容，廉洁从政，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因此很受人们爱戴。

此说法源自《毛诗序》：“《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大概意思是，《淇奥》赞美的是武公的品德。武公才华横溢，又善于听人劝谏，以礼要求自己，所以能入周辅佐天子，百姓为了赞美他而作了这首诗。

真正的君子有的不只是优秀的外表，他不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应该是表里如一的。他不仅有着玉石般温润儒雅的外貌，品德更加高尚出众，值得所有人尊敬他，爱戴他。有句话叫“英雄惜英雄”，也就是说，不管是否对立，真正的英雄是互相欣赏的。君子也一样，若是真的德行出众，哪怕不喜欢你的人也会由衷佩服你。

中国古代的美男子中，才貌双全的确实有不少。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大帅哥潘安了，他一出门，只要是女的，不管老少都对着他的车扔水果，以此来表示对他的喜爱。潘安不仅貌美，而且才华横溢，是西晋有名的文学家。

和潘安齐名的另一位美男是宋玉。宋玉是屈原的弟子，他写的《高唐赋》、《神女赋》和《登徒子好色赋》都是传世名篇。

此外，像竹林七贤中的嵇康，《邹忌讽齐王纳谏》里面的邹忌，都是有才有貌有德之人。按照《淇奥》的标准，把这些人称为君子，想必大家应该都会服气吧。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真君子者，当如修竹，如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