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坐看云起

这般冲势之下,却见他忽地臀部下沉,右腿屈膝,顺势坐倒,左腿悬空横吊,便如保持平衡一般,但当坐倒的时候用右手在地上一撑,便即弹身而起。

那只左脚终于顺势落地,迈步蓄力,右掌拍击而来。掌势虽弱,招数却转化精妙,立时反守为攻,可见萧瑜虽然修为尚浅,这套掌法却是高深奥妙,非比寻常。

赵玄默双眼眯起,脸上如罩严霜,沉声道:“好一招坐看云起,阁下原来是火云判官的门下。”

他本来左手负在身后,斜向站着,样态闲适,见萧瑜使出了这招掌法,登时正向站直,左臂一震,袖子无风自动,虽然并没有收到身前,却显然是运劲蓄力,严阵以待。

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是教书先生的书童,身份低微,他竟然唤做“阁下”,显见是对这招掌法心生戒惧,对那火云判官甚为忌惮。

郑适贤听到院中起了争端,不愿再和兄长磨叽,一掌挥出,使出了三成力道,郑适定招架不住,向旁闪开,她闪身进去,探手取出椅面下的烟袋,扭身便走,听到师兄喊出“火云判官”的名号,蓦地身形定住,脸上变色,心头剧震。

她心神不定,竟被哥哥钻了空子,又将烟袋抢走。她反应极快,小臂陡缩陡伸,又已抓住哥哥的肘弯。这是一招擒拿功夫,圈臂扬起,便可卸脱了对手的臂骨,那人若是知道厉害,就该松手放物,趁势脱身。

但郑适定嗜好吸烟,对这特制的烟草又特别珍惜,唯恐被妹妹拿去,交给了族中长老。那些个老头又要啰嗦唠叨,说什么越是浓郁,过于香醇,那就危害太烈,为了身体安康,不能吸食之类的话。那就不能不割爱,麻烦大了。当即是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郑适贤又不能当真拗断哥哥的胳膊,右手贴着臂弯往上一托,一抖一放,烟袋飞出,凌空射向赵玄默的身后。

赵玄默听风辨形,看也不看,反手一捞,便将烟袋拿在了手中。萧瑜这时正冲到身前,右掌探出,衣袖滑落,露出瘦骨伶仃的小臂,似是要拍击过来,忽地闻到烟草的浓郁香味,直冲鼻端,只觉头晕眼花,腹中绞痛,身子晃了两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赵玄默让开一步,躲开秽物,本来想上前察看,见他的呕吐物肮脏腥臭,便皱眉止步,要等着他直起腰来再问话,却见他眼白翻起,向前扑倒。

他这么一倒,后心微微起伏,竟然已晕了过去。

郑岩起叫道:“咦,你又来装蒜,我师父问你话,还不快快回答。”

他屡次受到萧瑜欺辱,知道萧瑜机灵过人,便以为他故技重施,又要伺机逃跑,忍不住出言呵斥,上前叼住了手腕,要逼他起身。

赵玄默修为精湛,眼光如炬,却是一看便知,萧瑜是确确实实的晕了过去,倒不是作假。他止住郑岩起,道:“不准无礼,快将他扶起来,察看伤势。”

一边转向单夫子,问道:“他是何人门下?”

单夫子被赵玄默的眼神扫过,心中打个突突,慌张道:“他是我的书童,呃,算是我的半个门生……”

赵玄默皱眉,但还是拱手施礼,道:“原来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单老师,得罪了,在下是想问,这少年跟着何人练过武功?”

单先生迷惘道:“没有啊,瑜儿自小随侍左右,没有去拜师学艺,他不会武功啊!”

赵玄默见单夫子言辞恳切,不像是作伪,暗中疑惑,心道:“莫非是我看走眼了?”伸出双指,搭在萧瑜的腕脉上,但觉跳动急促,节奏紊乱,似是肝火旺盛,心脾衰竭,有中毒之象。但他的脉搏跳动如此剧烈,若真是中毒所致,却已深入肺腑,早该一命呜呼了,怎么还能这样生龙活虎?

他正沉吟不语,耳听得钱六谷道:“哎哟,单先生师徒刚刚下船,这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只怕是那书童年岁尚幼,体质羸弱,又有些晕船,给累出病来了。”

单夫子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来路不明,自然心虚,只想着息事宁人,忙随口附和,连声说萧瑜身体羸弱,果然是晕船所致。

郑适贤走到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有何不对?”

赵玄默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知他路上吃的什么,这般酸味冲鼻,可实在少见。”

郑适贤还要再说什么,已见到郑适定走了过来,夹手抢过烟袋,放入胸襟,一边拍拍赵玄默的肩头,神色郑重,道:“这后生脸色潮红,腹痛呕吐,正是晕船的症状。他年纪还小,可不能耽误,莫要恶化了病情。”

向郑岩起瞪了一眼,训斥道:“干什么跟人家动手?”

郑岩起道:“启禀父亲,这人身份古怪,我……”

正要解释下去,已被郑适定打断,道:“什么古怪不古怪的,还有事情比你平白动手打人更古怪吗?快点把他背了起来,去后院的阮郎中处诊治。”

郑岩起对父亲的吩咐向来满不在乎,但有师父和姑姑在旁边,却不敢稍有违抗。他心知萧瑜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便来日方长,晚些时候再向长辈解说也不迟。当即背起萧瑜,往后院而去。

郑适定一脸肃穆,越过赵玄默和郑适贤,向单夫子寒暄交涉。语气严肃,一如大人在交际应酬。郑适贤却知道,他是害怕自己要回烟袋,故意装得一本正经。话又说了回来,接见教书先生,却也真是正事一桩,不能嬉闹。她也别无他法,便与师兄一起退开。

且说郑岩起背着萧瑜,大步流星的来到南院,望着眼前好大一片菜地,心中正感犹豫,树后闪出了几个人来。

却是他当时同行的那几个年轻弟子。他们当时见到郑岩起匆匆离去,然后传来打斗声响,心中好奇,但囿于族规严明,不敢上前探问。他们远远的旁观,听到了郑岩起要背着那人治伤,便快步先走,到这处藏了起来,自然是要向郑岩起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