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之姐姐,他们都说父皇不是个好皇帝,说父皇耳根子软,我知道他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皇,可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南宫雪莹眼泪汪汪地说着,我叹了口气,抚上南宫雪莹的长发:“莹儿可知道,身为帝王,无所作为,便是最大的坏事。”
我怀中的小身子僵了僵,伸手将我推开,步步后退,发髻亦是有一丝凌乱,目光中渐渐露出难以置信:“菁之姐姐,你变了!变得与恒哥哥一样,冷血无情!毫无仁心!”
我垂下眸子不看她,或许是不忍看她,身在帝王家,该是承担了多少与年纪不符的东西?
“莹儿,你日后也会变成这样。”
仁心么?那是太医们该有的,正是这些“冷血无情”,成就历代帝王的丰功伟业,成就数万百姓的安居乐业。
南宫雪莹转身跑了,隔了很远依旧能听到她大声哭泣的声音。
“小姐,我们也该进去了!”
秦姑姑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甚在意,在宫中多年,她已见得习惯。
我进了宫门,便见一队宫人候在门口,为首的是一女子,面上带了甜甜的笑,中规中矩行了一礼:“护国公主,皇上派奴婢来接您!”
她的身后是一竹制软椅,用两根红漆木杖穿在其中,坐在上面,还能看得见宫中的风景,这便是软轿了。
秦姑姑将斗篷披在我身上,扶着我在竹椅之上坐定,嘱咐抬轿的宫人:“慢着走,公主身子弱。”
宫人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轿子抬起,缓步而行,不知是不是凑巧,竟是路过了那日太子落水的湖边,这湖阴气甚重,我不禁整了整披风,远远地听见奏乐之声,一首笛子吹奏的曲子赫然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秦姑姑,这曲子叫什么?”
“什么曲子?”
秦姑姑疑惑地四下瞧瞧,目露沉思,复而担忧地看向我:“奴婢未听到曲子!”
我凝神听着,只觉这调子有些凄婉,想来不知是哪个嫔妃所奏。片刻后这凄婉的笛声戛然而止,竟是换做高亢。
“小姐小心!”
我来不及做反应,秦姑姑便猛地推了我一把,而她自己却是身子一歪落入湖中。我使了水诀将湖水拨开,显出已然昏迷的秦姑姑与湖底累累白骨。
“下去将秦姑姑抬上来。”
我冷声出言,抬眼向笛声而来的地方看去,那里是丛丛棵棵高耸的梦溪树,梦溪树后便是一座三层的阁楼。
“那是贵妃所居。”
领头的宫女轻声说着,跪在地上的她显得格外单薄。
“我在何处见过你?”
面前的小宫女将头垂得更低:“奴婢曾是凌幽王府上的大丫鬟,伺候过凌幽王妃。”
我了然:“凌幽王也来了?”
现在应该称他“妄尘”,东篱国大胜之后,他便出家做了和尚,却不是普通的和尚,十二颗戒疤,十二层戒律,得方丈真传,修仙门法术。
宫女点了点头,跪在地上良久,面前的地面湿了两处:“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想看他最后一眼,求公主成全!”
她将身子俯下,额头置于湿了的地面,再次出声时已然带了哽咽:“求求护国公主成全!”
我轻叹了一声,将秦姑姑唤醒带入琉璃珠中,扶起这小宫女:“走吧,送我去宫宴!”
小宫女拭了拭眼角,露出甜甜的笑来:“奴婢谢公主大恩!”
“不必”
我轻声应着,她是真的不必谢我,举手之劳便可为她带来莫大的欢喜,看着她的笑,我是好生羡慕,曾经李年烈的笑,为我带来希望,不想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深。
偌大的宫宴场地,宫人盛装舞蹈,南宫祁恒坐在上座,龙纹木雕坐榻之上,眉峰坚毅,目若星辰,花未晴在他身侧,长发大眼,肌肤雪白,端的是郎才女貌,一对佳偶天成。
我上前行礼,将装有万年人参的冰盒奉上:“祝陛下与皇后,恩爱万年。”
“护国公主的愿望,定能实现!”
南宫祁恒这般说着,不像是帝王,倒像是多年的朋友,宫人将礼盒收了上去,在他面前打开。他眸光闪烁,突然自唇间说出一句:“不够”
他抬眼看我,或者说是看着我的发髻:“加上这支簪便够了!”
我将发髻之上的鎏金凤尾玉簪拿下来握在手中紧了紧:“这支不行。”
这是外祖母在我的及笄之礼上亲手为我戴的发簪,万不能交于旁人。
南宫祁恒从坐塌上起身走到我身侧,抬手将我发间的白玉凤尾钗拿下,在手心摩挲:“这支甚好,若是我有了女儿,便可赐予她,让她如你一样,聪慧可人!”
我行了大礼:“皇上高兴便好。”
“呵呵”
花未晴笑了,笑声清脆,如黄莺鸣唱,一如当年我初次见她时的模样。
“自己爱而不得,却非要让旁人与你一样,可悲!”
“皇后身子不适,送她回宫。”
南宫祁恒的语气很是冰冷,仿若那不是他的皇后,娶花未晴,南昌国勃勃的野心必须收敛,只是有助国运罢了。
“周家的产业倒是越做越大!”
南宫祁恒转身说着,缓缓走到坐榻前坐定,我看见了他上扬唇角,这副表情,与当年南宫雪莹猜测我身份之时的一般无二。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一句感慨,怕是对周家已起了杀心!
想到此,我拿出一枚碧色玉佩呈上:“这是周家的贺礼!”
此为周家家主的令牌,持有者可随时调动周家名下所有钱财。南宫祁恒是何人?自然晓得这枚令牌的用途。
他缓缓接过宫人递上的令牌,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少顷便笑了:“你如此聪慧,倒是教我对周家无从下手!”
“周成还小……”
后面的话不用我多说,他亦是明白。见他微微点头,我便放下心来,我对蒋姨娘是有一份愧疚的,周成安好,这份愧疚便有了弥补之处。
我找了个位置坐定,场中的舞蹈换了几次,依旧是艳丽多姿。宫人的唱和高亢而清晰:北国国主君无涯,贺东篱国皇帝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