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堂中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定周青鸢身上时闪了几闪,快步走至她身前扬唇而笑。
“老奴眼拙,若是未看错,这位便是周青鸢,周二小姐罢?老奴有幸见过你的画像,如今见了真人,又比画像美三分啊!哈哈哈……”
周青鸢闻言甚是淡定,似是早知如此一般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对于王公公的称赞充耳不闻亦不理睬。
王公公一张笑脸僵在当场,轻咳了两声拿出一份墨色锦帛,瞟了周青鸢一眼便高声诵读起来……
我悄然退出外堂,晨光柔和,我却觉得万分刺眼,心中甚是堵得慌。
重生之后,我将自己的机缘牢牢握在手中,而周青鸢亦是与前世一般,做了圣女,连时辰都分毫不差,即便是命运轮回,结局依旧不能改变么?
我有一瞬感觉到丝丝凉意,月无痕在我身后窃笑出声:“那圣旨是假的,她外祖父的手笔,早晚会被识破,何从瑞这般无恐,你可知为何?”
“何从瑞…要反……是毅王?!”我这般推断着,却是见月无痕点了点头。
“郡主可是在叫我?”
南宫祁恒的声音自厅堂方向传来,我平白地出了一身冷汗,想到了前世太子的死,那般蹊跷却无迹可寻。素闻毅王心机深沉,却不知还是这般冷血无情。
我行了一礼,道:“毅王殿下听错了,我说的是‘遗忘’,无关紧要的人不记得便是最好。”
“遗忘?是说李琦之子么?你是该忘了的!”南宫祁恒这般说着,溢彩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带着执念或许还夹杂了些恨意:“郡主说得不错,遗忘最好,但凡间许多事,忘不得,也不能忘得。”
他看向在不远处玩闹的南宫雪莹,目光温柔,唇角渐渐扬起:“郡主,本王会记得答应你的事,若是有可能,也请转告松涧小楼莫再插手我的事!”
我张了张唇将胸口的郁结之气吐出:“多谢毅王,菁之定将此话传到!”
松涧小楼楼主便在此处,我传不传他都已然知晓。
月无痕的指尖将我额前的碎发拨开,带着凉意。
“你是不该惦记旁人了,我的未婚夫人!”
我垂下眸子不想理会他,待南宫祁恒走远,我对上月无痕嬉笑的脸肃然道:“莫要再玩笑!你我都知这场亲事的缘由,我替你挡下流言蜚语,你替我护着周家,仅此而已!”
我转身便走,月无痕的笑声带着无奈:“方才还那般娇羞地说嫁于我,此刻便成了仅此而已?你将变脸之术学得如此精通,我有一物刚好适合你!喂!别走啊!”
第二日,爹爹归来,得知我的定亲之事竟是大怒,祖母房中,他指着我第一次下了狠话。
“你将君无涯找来!退不了亲,你也莫再回来了!”
祖母在一旁品着茶,吐出一截细小的叶片,慢悠悠道:“儒生,这是门好亲事,那宁远王府可是北国之主的宅子,虽说远了些,对你这个顽劣的女儿来说,却是极好的!”
自然是极好的,至少瞧不着我,可以眼不见为净。
“哎呀,娘!”爹爹着急又无奈:“旁人不知道!儿子却是亲眼见过,那宁远王嗜杀成性,一生杀人无数!仇家无数!菁之嫁过去,怕是还没享福,便丢了性命!”
爹爹焦急地在堂前踱来踱去,我看着爹爹却是不忍解释半分,他做生意做了二十年,看透了许多事,却唯独对死亡惧怕,若是他知道我与他口中嗜杀成性的宁远王的儿子相熟,怕是得连夜隐居起来!
“你…你晌午之后便随我去李府!道歉!”爹爹找不到君无涯,却是想到了提前将我嫁出去主意。
我低垂着眸子道:“不去。”
“必须去!婚姻大事,父母说了算!”爹爹说罢甩袖离开。
晌午刚过,我便被爹爹催着来到李府,自李年烈进了太医院,李家亦是举家搬到皇城,与我的郡主府隔了两条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李府在皇城不算大富之家,却亦是有三进的宅子,家丁婢女数人。
当门口的家丁知道我与爹爹的身份之后,神情怪异地瞧了我几眼便匆匆跑进府门,只消片刻李琦便出来迎接。
“郡主”李琦先是向我行了一礼,后对爹爹道:“周兄,今日老天爷刮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进来。”
爹爹脸上泛起一瞬的尴尬之色,随后抬步进了府门。
堂中坐定之后,李年烈便从屋外跑来,到了门口却是一个趔俎。李琦当即训斥了一句:“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快进来见客!”
李年烈进屋见礼后,自觉地坐在了自家爹爹身旁。
堂中一片寂静,爹爹沉默了良久方开口道:“李兄,昨日我外出未归,没想到却是让尊夫人遭了大罪,周某教女无方,深感惭愧,惭愧!”
“无妨,内子被我娇惯坏了,冲撞了明阳公主与……郡主,让她长长记性也好。”李琦的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却是始终垂着眸子。
爹爹一咬牙道:“自古儿女的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烈儿与菁之的亲事,是自娘胎里就定下的,茗君亦是说过,李兄的人品高洁,菁之嫁过来她是最为安心的!”
“唉……往事就莫要再提了,当初能救下尊夫人,亦是机缘巧合,如今你我二人也就莫把这件事加诸于儿女身上!”
李琦的婉拒之意如此明显,爹爹又怎会听不出来?顿时眉头深锁,默在当场。
“周伯伯,您的意思是……”李年烈终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人的定亲是作数的,伯父希望你们能尽快成亲!”爹爹一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李年烈愣住,看了看李琦,又向我看来,问的小心翼翼:“那……郡主的意思呢?”
我闭目假寐,左右爹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我嫁到李家,我还争论什么?到时候跑了便好。而我不言语,有人却不依不饶。
“不行!万万不行!”金氏由婢女扶着从内室走出,气色不大好却是嗓音尖细:“那宁远王是什么人?北国之主啊!我们小门小户的,哪敢与他争?”
“娘——”李年烈上前拉了拉金氏的袖子,竟是撒起娇来。
金氏压低声音与李年烈耳语,却是教我听了个清清楚楚:“那周菁之这般忘恩负义!昨日连娘都敢打!娶进门还不翻了天去?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敢娶进门!”
“娘!昨日是明阳公主下的令啊!”李年烈替我辩解着。
“那也是因为她!”金氏不由得拔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