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盜盒(2)

就在這時,只聽得府外,隱隱傳來了一陣陣呼喝之聲,又有兩個武官奔了進來,道:“大盜李湧正在圍牆之外,和公差兵士激戰,大人勿驚!”

婁絕劍道:“帶我去見他!”

那兩個武官轉身便走,婁絕劍大踏步跟在他們後面。

田承嗣的興致大好,道:“我們一同出去看看熱鬧。”

他話一出口,堂上眾人,齊聲答應,由藍洋、鄧競全及眾侍衛擁着,也一起向外走去,到了門外,只見十餘士兵,全是身上帶傷,面上血流披面,一起狼狽退了下來,呼喝之聲,驚心動魄,看那些士兵身上的傷痕,一時之間,竟看不出是什麼兵刃所傷的。

藍洋和鄧競全兩人,小心護着田承嗣,轉過了牆角,只聽得“呼呼”的風聲不絕,一個足有七尺來高的大漢,雙手雙足之上,皆纏着老粗的鐵鍊,手上的鐵鍊,足有手臂來粗,那大漢就揮着鐵鍊,呼呼生風,挨近他的人,手中的兵刃,盡被砸飛,一批批地擁上去,又一批批退下來,那大漢愈戰愈勇,還在大聲呼喝,簡直就像是凶神惡煞一樣,婁絕劍也已到了,但是卻按劍不動,還未曾出手。

田承嗣看得這種情形,心中不禁又驚又喜,脫口讚道:“古人有云,萬夫不當之勇,也不過如此了!”

田承嗣的聲音頗大,連婁絕劍也聽到了,只聽得婁絕劍一聲長嘯,說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緊接着,只聽得“錚”地一聲,他已然拔劍出鞘,大踏步跨向前去。

這時,又有一批士兵受傷,退了回來,府中的侍衛,不斷趕了出來,一起圍在田承嗣的周圍,保護田承嗣的安全,當婁絕劍大踏步向李湧走去之際,其餘的人也一起退了開來,變成了牆角處的空地上,只有李湧和婁絕劍兩個人了。

李湧一見婁絕劍提着闊劍,大踏步向前走來,一聲大喝,道:“來送死麼?”

婁絕劍也不出聲,一劍向下,砍了下去,他手中的闊劍,又重又猛,招式也與尋常的劍大不相同,這一劍劈下去,竟如同一柄利斧,直砍向對方一樣,只聽得李湧大叫一聲,道:“來得好!”

只見他雙臂揚起,鐵鍊抖了起來,“錚”地一聲響,老粗的鐵鍊,格在劍上,雖然四周圍有許多人執定了火把,但是,劍鍊相交,卻仍是火星四濺,婁絕劍和李湧兩人,各自大叫了一聲,後退了半步。

兩人才一退開,李湧的鐵鍊,又帶着呼呼風聲,當頭壓下,這一下,是李湧着了先機,婁絕劍揚劍去迎,又是錚地一聲響,雨人又各自後退了半步,可見李湧雖是天生神力,但是婁絕劍的力道,也決不在他之下!

李湧後退了半步之後,雙目圓睜,像是不相信竟有人可以當得起他鐵鍊的一砸一樣!

婁絕劍一連兩下,和李湧的鐵鍊相交,也試出了對方的力道之大,不可思議,是以,他臉上也頗有驚訝之色,只聽得李湧大聲喝道:“好漢子,你是誰?”

婁絕劍沉聲道:“婁絕劍!”

李湧一聲大喝,道:“果然名不虛傳!”

他一面叫,一面鐵鍊揮舞,又疾攻了過來,他的腳上,也戴着鐵鍊,在他大踏步趕向前來進攻之際,腳鍊拖在地上,嗆啷啷直響,拖得青石板的地上,出現了一道一道的白痕,火星四濺,當真是驚心動魄之極。

婁絕劍闊劍揮動,絕不畏懼,兩人轉眼之間,便過了五七招,婁絕劍究竟手腳上並無羈絆,佔着便宜,身形一轉,轉到了李湧的背後,在李湧還未曾來得及轉過身來之時,一劍已向李湧,當背劈了下去!

也就在婁絕劍劈出那一劍時,田承嗣大叫道:“婁壯士,莫傷他!”

李湧疾轉過身來,劍光映目,看來要揚鐵鍊來格,也來不及了,他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大叫,而也就在那一剎間,婁絕劍的手腕一轉,他那一劍,本來是劍刃向着李湧劈出去的,及至他手腕一轉,便變成劍脊向着李湧,平平拍了下去。

李湧若是不轉過身來,婁絕劍的力道雖大,那一劍拍下,拍在他的背上,他皮堅肉厚,也足可抵受得住,可是他卻已疾轉過身來,那就大不相同了,婁絕劍一劍拍下,正拍在他的面門之上,只聽得“啪”地一聲響,鮮血四濺,李湧向後連退了三步,已是滿面鮮血,婁絕劍衝向前去,又是一劍疾刺,李湧再一退時,婁絕劍伸腳,踏住了拖在地上的鐵鍊。

婁絕劍那一劍的去勢猛,李湧退得急,鐵鍊一被踏住,他一個站不穩,身子向後,疾倒了下去,“砰”地一聲,撞在地上,婁絕劍再一伸腳,已踏住了李湧的咽喉,直踏得李湧雙眼翻白,口中鮮血和着白沬,一起冒了出來,婁絕劍得意洋洋,抬起頭來,道:“田大人,幸不辱命!”田承嗣幾時曾見這樣的惡鬥來,他早已看得呆了,直到婁絕劍一叫,他才道:“婁壯士,果然了得,且放他起來,我有話說!”

田承嗣一面講,一面排開眾人,向前走來,鄧競全和藍洋大吃一驚,連忙緊隨在他的身後,田承嗣來到了近前,婁絕劍已然退開,李湧手在地上一按,一躍而起,大罵道:“我有手銬腳鐐,敗得不服!”

婁絕劍一聲冷笑,道:“不是田大人喝阻,你已死了!”

李湧抬頭,向田承嗣望了一眼,田承嗣氣派非凡,一望而知不是等閒人物,李湧雖是粗人,但是倒也可以看出這一點來,他舉袖抹了抹臉上的鮮血,望着田承嗣,田承嗣面帶微笑,道:“你要是能自行掙脫手銬腳鐐,我赦你無罪,還准你在府中效勞!”

李湧哈哈大笑,道:“這有何難?”

只見他雙臂向外一掙,雙手抓住了鐵鍊,剎那之間,只見他身上的衣服,一起破裂,肌肉墳起,箍在他手腕上的鐵箍,慢慢鬆了開來,只見他額上青筋,根根綻起,汗珠一顆顆進將出來。

過了一盞茶時,只聽得他又是一聲大喝,手腕上的鐵箍,竟被生生掙斷,連同鐵鍊,“嗆啷”一聲響,被他拋在地上。

婁絕劍剛才雖然勝了他,可是看到他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心中也不禁大是駭然,李湧一俯身,伸手抓住了腳上的鐵鍊,這一次來得更快,轉眼之間,便已將鐵箍,一起拉了下來。

田承嗣哈哈大笑,脫下了身上的錦袍,走向前去,披在李湧的身上,李湧呆了一呆,突然跪了下去,道:“田大人,李湧此生,為大人差遣,萬死不辭!”

田承嗣在無意之間,又收服了這樣一個力大無窮的武林高手,心中高興之極,道:“走,再去喝酒!”

眾人擁着田承嗣,向前走去,藍洋、鄧競全傍着李湧,婁絕劍開道,一行人又回到了大堂之中,李湧連臉上的血漬也沒有抹拭乾淨,就開懷暢飲起來。

田承嗣道:“四位壯士,有朝一日,我得了天下,四位全是開國元勳!”

這本是反叛的話,田承嗣若不是有了幾分酒意,也不會公然說了出來,但是鄧競全等四人,本就不以追隨一個節度使為滿足,聞言競謝起恩來,田承嗣更是大樂,呵呵大笑道:“我招賢納能,總算大有成就,但是府內,共有六堂之設,卻還欠了兩位勇士!”

藍洋連忙稟道:“田大人,小人有一個手足之交,文武全才,姓王、名克智,小人可以招他來投效!”

田承嗣點點頭:“自然好,我那六堂,是天、地、東、南、西、北,六合之數,統稱為六英堂,這六英堂的堂主,我心目中有一個人,卻不在各位之內。”

田承嗣這幾句話,明擺着是瞧不起眼前的四個高手,四人的臉色,不禁變得十分尷尬,李湧沉不住氣道:“那廝是誰?”

田承嗣微微笑着,道:“天下第一劍術大家,大俠范天聲之名,李壯士可曾聽過麼?”

李湧為人,何等狂野,田承嗣若說出別人來,他一定大是不服,可是出自田承嗣之口的,偏偏是大俠范天聲,李湧瞪着眼,恰如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一點聲兒,也發不出來了!

因為大俠范天聲,劍術超群,天下無敵,眾人皆知,連得李湧這樣的人,心中也不得不服!

鄧競全道:“范大俠年紀甚輕,如同閒雲野鶴,要他來投,只怕不易!”

田承嗣放下酒坏,長歎了一聲,道:“他若不來,是我畢生憾事!”

藍洋道:“大人,我與范大俠,昔日有數面之緣,我去找王克智,順便尋訪他,若能說得他來投,豈不是一帶兩便!”

田承嗣大喜道:“藍壯士能使范大俠來投,賜黃金二十錠!”

藍洋聽得心癢難熬,但是他只不過說說而已,大俠范天聲,矯若神龍,連他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怎有把握說得他來投奔田承嗣?

然而這時候,田承嗣的興致正高,藍洋也樂得湊趣,道:“大人禮賢下士,范大俠除非不知,不然,他一定來的,良禽擇木而棲,以他這一身本領,除了田大人之外,還有誰能用他?”

這一番話,說得田承嗣更是高興無比,藍洋又道:“小人明日便起程,若是順利,半個月之內,便可望有佳音了,大人只管放心!”

田承嗣舉起杯來,道:“如此,先敬藍壯士一杯!”

藍洋連稱不敢,堂上的氣氛,更見熱烈,直到了午夜,田承嗣回到了內堂,又連夜召了軍中的將士來,沉聲宣布,道:“我已決定進兵中原,先奪了潞州,大軍連夜進紅梯關,再候我命令。”

田承嗣這一道命令一發出,自魏郡到潞州的道上,兵車轔轔,軍馬齊整,十餘萬大軍,一起向西進發,田承嗣野心勃勃,治軍極嚴,一路行軍快速,不到三日,紅梯關前,便已全是大軍。

而一過紅梯關,便是潞州地界,潞州的節度使,姓薛、名嵩,和田承嗣相比,雄心、魄力,相去都十分遠,田承嗣大軍已然逼境,薛嵩直到三日之後,方始接到了邊關的緊急報訊!

報訊的武官,自紅梯關前,連夜飛馳而來,滿面風塵,滿臉大汗地站在薛嵩的面前,汗水順着他的臉往下淌,他喘着氣,報告着緊急的軍情。

薛嵩的面色,十分蒼白,那種蒼白的臉色,和他身上,華麗的官服十分不相配,他雖然看來仍是十分鎮定地坐着,但是隱在袍袖中的雙手,卻在微微發抖,只不過這一點,侍從們是看不出來的。

報訊的武官只說到一半,薛嵩便已經呆住了,他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他早已知道,近鄰的田承嗣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強鄰,但是他卻想不到,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的手在隱隱沁出汗來,報訊的武官的聲音,在他耳際嗡嗡響着,道:“田節度使還召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異士,這些人,全都武功超群,萬人難敵!”

那武官才講到這裏,薛嵩便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繞過身後的大屏風,走了進去。

他那突如其來的行動,令得那武官目瞪口呆,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薛嵩的一個親信,走到了他的身邊,低聲道:“大人聞報,心情不好,你還是快快回前面防地去吧!”

那武官着急道:“紅梯關前,我們兵力薄弱,大人若不調兵增將,敵兵一發,我們萬難抵擋,我一個人回防去,又有什麼用?”

那親信也苦笑起來,道:“可是你在這裏,也沒有用啊,大人總有辦法的,真要是拿不出辦法來,那我們也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

那武官聽了,更是發急,道:“薛大人秉性仁慈,在他治下,人人安居樂業,要是魏郡的大軍攻了進來,可就沒有這種太平日子過了!”

那武官一發急,嗓門大了些,不但滿堂上下,皆可以聽到他的話,連已然走在走廊中的薛嵩,也隱約聽到了那武官的叫嚷聲。

薛嵩的心中,又不禁一陣絞痛,他就任節度使以來,一直只在想如何使潞州百姓,過得安居樂業,卻未曾想到整軍備武。

然而現在看來,自己的做法顯然錯了,沒有武力作後盾,安樂的日子,豈是容易保持的?

他腳步沉重,一直向前走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去?該如何作決定?他只清楚一點,那便是自己決不是田承嗣之敵。

直到薛嵩聽到了一陣琴音,他才略停了一停,然後,加快了腳步,循着那陣清冷高雅的琴音,一直向內院走去。

一垂輕紗,一重竹簾,又是一重輕紗,那精緻幽雅的院子,一扇月洞門,對着一叢翠竹,在翠竹下,一張琴台,三炷線香。

線香上升起不可捉摸、曲折變幻的煙篆,在琴台上,是一張古紋斑駁的桐木琴,輕輕在琴弦上撥動的,是一雙其白如玉的纖手。

纖手的動作那樣緩慢、柔和,隨着青蔥也似的手指撥動,琴弦發出動聽的聲響來,聽來有幾分悲,有幾分愁,在撫琴的是紅線。

紅線凝視着琴弦,她俏麗的臉上,有着一股不可捉摸的神情,像是她正在思索着什麼。

從她的神情看來,她似乎並不是專心在撫琴,而是一面撫琴,一面在思索着,她手指全然是一種自然的動作。

突然之間,琴音似乎亂了起來,紅線怔了一怔,定了定神,手指的動作加快了些,但是琴音仍然很亂,陡地,“錚”地一聲,一根琴弦斷了!

紅線的雙手,一起按在弦上,緩緩地道:“琴音無故自亂,必有人竊聽,不知是誰?”

輕紗揭開,簾子捲起,薛嵩走了進來,道:“紅線,是我在簾後站了片刻!”

紅線忙站了起來,襝袵為禮,又轉頭向琴看了一眼,道:“大人,琴上斷的是角弦,必有凶事發生,大人可曾聞報麼?”

薛嵩呆了一呆,隨即歎了聲,道:“紅線,你真是料事如神,適才有人來報,田承嗣已陳兵紅梯關!”

紅線蹙着柳眉,薛嵩搓着手,道:“我沒有主意了,紅線,你可有辦法教我?”

紅線緩緩坐了下來,她雖然是薛府的青衣,但薛大人對她另眼相看,已非一日,她盡可以在薛大人的面前,坐了下來,她伸手輕輕撥着琴弦,發出一下又一下並不連接的“叮叮”聲來。

她在沉思,薛嵩並不打擾她的沉思,薛嵩早已知道,紅線的才具,遠在他這個大人物之上,他不止一次,憑着紅線的幫助而渡過難關,這時,除了依靠紅線之外,他簡直想不出還有什麼人可以共同商量的!

紅線一直在想着,直到那三根線香,已燒去了一大半,她才徐徐地道:“若是能請到一個人來潞州,則兵危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