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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尼斯、雅尼斯、雅尼斯……我需要见到一个正常人。雅尼斯也不太正常。一个“推”我的人,脑回路也不太可能跟常人一样。此生唯一对我表白过的两个人,也谈不上正常。一个总是津津有味地品尝他的“鼻屎”,另一个只是拿我当挡箭牌,其实他真正喜欢的是《胡桃夹子》里的那些同性角色。
然而,跟我的家人相比,他们绝对属于正常的范畴。倒不是因为我们变成了怪物——这看上去倒像是容易发生在我们文希曼一家身上的事情。让我意外的是,我变成了木乃伊,我那疯狂的母亲却至少能够成为吸血鬼——这一切倒霉事都拜她所赐。
为什么哈利·波特的事儿就不能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长着胡子的巨人家伙走过来对我说:“嗨,那些你终日与之为伍的人,并不是你的家人。他们都是微不足道、插科打诨的小角色,后面的七卷书里,这些人会因为曾如此对待你而感到后悔的。”
我按了雅尼斯家的门铃。我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他的单亲妈妈是Lady Gaga时代以来最疯狂的Party Girl,即便她的两个马尾辫相对于她四十多岁的年龄有点不成体统。她给雅尼斯最大的自由。在“母亲评价标准量表”里,她应该正好是我妈的反面。
雅尼斯开了门。我抱住他的脖子,他吓了一跳。男孩子总是会被女孩子那些丰富的感情吓到(其实女孩面对多情的男孩的时候也一样手足无措)。可我能怎么办?我是个发霉的木乃伊!看来一个人要是不能表达情感,还不如立刻躲进石棺里去。
“你……劲儿太大了,”雅尼斯惊恐地说,“我……我只有一个胸腔。”
我放开他,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终于认出来我是谁。
“你从哪里搞来这么酷的COSPLAY?”他询问的口气显得不安,似乎心里并不觉得这身行头和“酷”有关,反而很是反感。
“这不是什么COSPLAY……”
“从拍电影的地方?”
“不是!”
“肯定是啊,”他的定论下得并不坚定,“尽管它看着有点破旧,闻起来真是……你得跟租借服装的管理员谈谈……”
“这不是什么服装道具!”我喊了起来。
“那是什么?”他被我的喊叫吓到了。
“我们一家遭到了诅咒……”
“这是肯定的啊……”他表情扭曲地笑笑。
“来,你摸摸看!”我抓着他的胳膊,“你看看,我这该死的胳膊是什么!”
“啊哦,你看着有点心神不宁。”他做了个判断。
我心里想,他不至于说出“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这种愚蠢的话。
“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他问。
“你——摸——摸——看!
“我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孩提出这样浪漫的请求。”他有点害羞,手轻轻碰到我的手臂,发现这些绷带其实就是我的皮肤,然后,开始发抖。
“我……我需要有个人抱抱我。”我轻声对他说。
雅尼斯看上去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反倒有点渴求被别人拥抱似的。但他绝对不希望那个人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歇斯底里的木乃伊。
“雅尼斯……”我祈求他,“拜托了……”
“这是……恶作剧吧?”
“不,我成了一个怪物了!”我喊道。
“要么你是个怪物,要么就是你彻底疯了,选了这么一个不合身的尺码。这两样,坦白说,我都有点受不了……”
他一边说,眼神先是瞟向门的方向,像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再偷偷瞟了一下我,那眼神混合了恐惧和厌恶。也许我的样子确实很可怕,可他看不见我的内心吗?
“我以为……你也‘推’我。”我谨慎地问。
他想了一会儿,紧张地后退一步,最终艰难地开了口:“我打错字了。”
我的心碎成两瓣。诅咒、绷带、女巫——这些对我都无关紧要,只要他还是“推”我的。
“我只是想撩你。”他怯怯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气得七窍生烟,“你是说你根本不想再见到我?”
“现在这个不重要。”他说出了某些事实。重要的是:他不爱我。
此时此刻,我真希望女巫的闪电把我劈死算了。
“而且,我跟娜奥美在一起了。”他又补了一刀。
他前一天还对我又搂又抱又接吻,现在就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而且还是娜奥美?那绝对是个腔肠动物,只有两个突出的特点——这两点都集中在上半身。雅尼斯居然会喜欢大胸的女人,这让事态更加糟糕了。我现在希望闪电劈死的不仅是我,连他一起更好!加上娜奥美的胸一起!
雅尼斯现在真的很想把我推到门外。我绝望地抱着他的胳膊,凝望他的眼睛,带着绝望和悲伤的口吻说:“你要是能爱我该多好。”
我还没完全说出这句话,就看到他表情大变,用一种充满渴望的声音说:“我爱你。”
“哈……哈?”我傻了。
“我爱你。”他深情地重复了一遍。
刚才是我把他吓倒了,现在他却让我不由得发抖,数秒之间,我的愿望怎么就成真了?我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害怕。他的举止太诡异了。
“你闻起来很棒!”他贪婪地把鼻子凑近我的“绷带”皮肤大闻特闻起来,好像那味道涵盖了香奈儿1号到17号似的。
“你在捉弄我么?”我晃晃他的肩膀。
“不啊,我就是爱你。”他的回答出奇的镇定,用那种热恋中的眼神看着我。这是表演吗?如果不是,转折点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跟娜奥美又是怎么回事?”
“我对胸脯不感兴趣。”
难以置信!
他那美得出奇的眼睛将我上下打量,我沦陷在那里,不再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你要是能吻我该多好……”
话音未落,雅尼斯的唇已经抵在我的唇上,甚至想让舌头穿过我脸上的绷带,钻进我的嘴里。我什么也说不出,除了,吻上去。
最后,当他结束了常规动作,依依不舍地吮吸完我嘴边的绷带,他做出了庄严的宣告:“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吻。”
我把他推开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在想:一开始我是希望他爱我,于是他忽然就说爱我。然后我希望被他吻,他忽然就吻了我。我看看周围,并没有“瓶中精灵”之类的东西在附近等着我许愿,为什么在这个荒唐的夜晚就美梦成真了呢?
我又回想了一遍,好像两次许愿我都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难道我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了他?难道木乃伊有催眠能力?
我决定再试一次。于是再次凝视他的双眼,对他说:“雅尼斯,我希望,你用单腿跳。”
他马上回答:“我愿意为了你跳。”然后把一条腿抬起来,用另一条腿跳个不停。
我的上帝!
这意味着:我可以对人催眠。
可惜这也意味着雅尼斯对我并非真情实感。
“我希望你能说出真相,”我再一次看着他的眼睛,“你在我许愿之前是爱我的吗?”
“不。”
这击溃了我,我彻底绝望了。可我像个受虐狂似的,居然还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约会?”
“娜奥美今天得跟爸妈去听歌剧。而且我之前没碰过像你这样平胸的女孩子。”
这个人渣!
他继续在我面前跳。我再一次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希望你朝着墙的方向跳。”
“好嘞!”
他果真那么做了。然后听到了他重重跌倒的声响。那应该很痛。
很好!
“接下来两个小时就做这个。”
“悉听尊便。”他微笑着答道,然后再次重复这个动作。
照理说我已经报了仇,可他每跌倒一次都让我的心更痛一些。如果一个人已经被伤了心,伤他心的那个人再如何受苦,对他也于事无补啊。
“别跳了。”我终结了雅尼斯本应得的下场。离开他的时候,我是一个不会再爱的木乃伊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