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担忧着对方

我对自己这次生气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但对此产生的奇怪情感逐渐地在心底生根发芽。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我总觉得随时都会遇到认识的人。静静的我来到一家廉价的餐馆。我在这家顾客稀少的餐馆里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晚餐。这之后我叫上顾染去了一家咖啡厅喝咖啡。

这时发生了件荒唐的事。咖啡厅门口站着几位服务员,还有几位客人。我们进去没多久,我就注意到貌似是其中一位客人挑了事,现在正准备等警方过来处理。我想顾染根本没有注意起这件荒谬的事。过了一会服务员上来了咖啡就从包厢走了出去,但是马上又走进来;手上捧着两杯杯冰美式,她微笑着对我们说:

“你们的咖啡。”

“我们可没有点这玩意儿,或许是你搞错了。”我说。

“不是的,这两杯是送的。”她说。

我不可能和顾染这样平静。接着我问她:“是有什么必要条件吗?”

这个女人很年轻,生着一双会笑的眼,嘴看上去很可爱。我只是觉得她这么做一定要什么请求。她一点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要求,她叫我把她的问卷调查填写了。

“你们可真是什么办法都想的出来。”

我尽量委婉地回复了她的请求;我觉得直接拒绝这种请求有些不礼貌。但毕竟对方送来两杯价值五十人民币的东西,所以我并没有以此拒绝。

“好冰,”顾染没好气地说,“送什么不好,送冰美式。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帮她的。无论怎么说,她这是戏耍你。”

他好奇地打量我。我的脸上确实有种不情不愿的表情,然而这却是我这张面具之下所展示出的脸。他肯定已经猜到了,只是很讨厌我这种以面示人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开学?”他问。

“快了,就这几天了。”我说。

“你知道先生最近在忙些什么吗?我找他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他出差去江苏了。”

顾染瞪圆了眼睛,一愣一愣的看着我。

“这不符合情理啊!”

“你想他会不会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我轻笑着说,“反正,他一定是位能成大事的人,我们一直跟着他反而是害了他,不是吗?”

我看了他一眼,再没有吭声。顾染的脸色这时变得低沉。

在回杭州途中,关于周玥辰我又想了很多。我试着整理要告诉她的事理出个头绪。事情想得并不如人意。我倘若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她一定会从而开始讨厌我,其实我对自己也很讨厌。周玥辰叫我困惑,我很难想得明白她的意思。我一点也搞不清。在我迟钝的心灵中,逐渐产生一种模糊的反叛意识。但事实上我对自己过去那种单调的生活从来没有流露出厌烦。企图摆脱平庸枯燥,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平常的事;但问题在于,我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人。尽管有些想要摆脱的这种欲望,尽管为环境所掩盖,却一直在偷偷膨胀壮大;正像肿瘤在有机组织中不断长大一样,直到最后完全控制住我,逼我必须采取行动,而我毫无反抗能力。黑色的猫咪被人说成是一种诅咒,这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结局。

正是这点使我狼狈。有人也说过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多半是自欺欺人。一般来说,他们能够各行其事都是因为相信别人不理解自己的那些怪异想法;最后甚至也是因为有几个好友知交表示支持,才敢不顾大多数人的意见。一个人若是违抗了一直以来的秩序,实际上人们不但不会因此责罚他,相反,这些人还会肆意加油,直至燃烧殆尽。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相信自己不会造成多大的过错,就算是被人指责一下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损失。

在一切秩序中,他们就像是个浑身油腻的加油者,你根本抓不住他。

对这样一个人,自己把这个对象托举到荣誉的宝座上。最后,如同英雄击溃罪恶归来,他也为自己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而感到骄傲。到了这一步,对那些不肯受良心束缚的人,他会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归于自己的判断。

记得那天下午在会议结束过后,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你果然是个笨蛋,就这样留下来找我,”她想挖苦我一下,但没了兴致,“我就希望你能看清一点,如果每个人都照你这样,地球就运转不下去了。你那天简直精神失常了!”

我皱了皱眉头。她似乎在担忧着我。

“我知道我得自己跑一趟。”我说,“我也希望你没有因此生气。”

“我也希望你自己能来。”她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能说点什么,减轻一些当时正在缓慢上升的温度。

“你知道,人生中有些决定是令人痛苦的,而你又不得不去选择;被选择的一方永远是幸运的,不被选择的一方永远是孤独的。无论怎么选择,最后都会有人受到伤害。人生中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分岔路不去选择就无法前进。但明知道如此,还是无法前进,害怕而选择逃避。

一旦脱离了这种诡异的选择之中,你就会变得身不由己,失去挣扎的能力。害怕与后悔充斥着全身;怕因此导致无法维持原本的关系,后悔有些话说不出口就会错过一生。

这就是为什么选择是一种特别痛苦的事情。因为一旦选择就有可能会伤害到别人。而选择了逃避就会后悔,选择成全别人等于伤害自己。但被成全的一方常常会伴有所谓愧疚感的纠结心理,从而也选择了逃避。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想要维护现状,因为谁都不想伤害到自己重要的朋友。”

周玥辰用力拽了一下衣服的下摆,右侧的刘海散了下来。

“我觉得你说得太离奇了点,”她有点无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的。如果你不是只顾自己的事,我想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我不相信过一年还不被我看清。”

“人们往往不会想去接触我这一类人的。”我说。但我心里却在想:这或许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她说身体有些劳累,谈话便就此打住。我也并没有任何想留她多聊一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