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堂里,赶走所有服侍的丫鬟后,贾珍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茶盏就狠狠的往地上摔去。
“哗啦~”,白玉做的茶壶和茶盏摔成碎块,暴怒的贾珍只想找个发泄的对象,贾蔷贾芦哥俩不在,贾蓉就是首选的出气筒。
贾珍一脚把吓得跪在地上的贾蓉踹倒:“你这个混账,我宁国府怎么净出你们这些败家玩意?看看西府的贾琮,比你小好几岁,如今又是写得好字又是作得好诗,再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我要你有什么用?”
贾蓉逆来顺受惯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跪在地上直磕头,看着贾蓉没出息的样子,贾珍抬脚还想再踹,可看到旁边秦氏目光里的哀求之色,到底还是忍住了,朝贾蓉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这是骂贾蓉的吗?旁边的尤氏心中大惊,这是指桑骂槐骂老太太的啊!这句话要是传到老太太那,贾珍妥妥的要完蛋。
尤氏在宁国府里的地位和邢夫人差不多,因为她也是小门小户出身,老太太瞧不上她,如今年老色衰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再喜欢她,现在有了邢夫人的前例在那,她可不想步邢夫人的后尘,所以姿态越发谦卑,小心劝道:“老爷……”
“好了,你下去吧!别杵在那碍我的眼!”贾珍瞥了尤氏一眼,对还在地下跪着的贾蓉说道。
如蒙大赦的贾蓉连忙爬起身,秦氏也给贾珍福了福,两人一起离开了。
……
荣国府,大房。
邢夫人院,邢夫人还是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泥塑雕像。
邢夫人这些年无儿无女,在荣国府里地位尴尬,不得人心,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也有十来个,可没有几个是忠心,除了一个当年跟她从金陵嫁到京城的丫鬟之女,那丫鬟和周嬷嬷一样,长相一般,邢夫人给贾赦当了妾之后,就被贾赦随意打发出去配了人。
周嬷嬷是邢夫人被扶正后才做的通房,和之前那个丫鬟一样,也被贾赦打发出去,嫁给了周贵。
那丫鬟出府配了人后没几年就病死了,只生下一个叫小柳儿的女儿,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到邢夫人身边当个贴身服侍丫鬟,今年约摸十六七岁,长相一般,跟了邢夫人七八年了,颇为忠心。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不像后世有什么共同财产,她们的一切都是夫家给的,所以当她们被扫地出门后,什么都不能带走,主要指的就是那些值钱的金银首饰。
树倒猢狲散,邢夫人被贾赦休了的短短几个时辰内,她院子里所有服侍的丫鬟婆子,除了小柳儿,再无一人。
小柳儿替邢夫人收拾好了包裹,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些价值千金的金银首饰,哭丧着脸对邢夫人道:“太太,我们走吧!再不走,外面那些管教婆婆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邢夫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瘫坐在地上,任由小柳儿哭求也无动于衷。
这时,在外面等的不耐烦的四个教管婆婆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粗鲁的打开小柳儿收拾的大包裹,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不该带走的东西,还在小柳儿的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放过任何可能藏匿金银首饰的地方。
另一个婆子动手把邢夫人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全摘了个干净,放到了梳妆台上。
“夫人,还请给自己留些颜面,不要难为我们。”一个婆子冷声道。
见邢夫人还是没有动静,几个婆子也没有把她架出去,而是在旁边耐心的等候起来,反正木已成舟,也不差这一会。
又过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瘫坐在地上的邢夫人终于有了动静,对小柳儿道:“我现在不是太太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小柳儿哭丧个脸,悲声道:“太太,奴婢不跟着你,还能去哪啊?太太,我们走吧,回金陵吧!”
前几年,她的生父也病死了,现在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要是她不跟着邢夫人,这荣国府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她没有什么选择。
邢夫人点了点头,在小柳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房间所有的东西,转身出去了。
刚一出门,就看见周嬷嬷跪在地上满面悲伤的看着她。
当周嬷嬷得知大太太被大老爷休了的消息后,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邢夫人被休了,她也跟着倒霉,从今天起,陪房的身份没有了,以后再也不能仗着邢夫人的腰子在大房里作威作福了。
周嬷嬷觉得心都快碎了。
“太太……”
邢夫人看了周嬷嬷一眼,没有言语,离开了院子,她得去个老太太磕个头。
荣禧堂外,邢夫人跪在地上,来往的丫鬟们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有些人差点笑出了声,特别是大房的那些丫鬟们。
邢夫人平日里克扣她们的月例,早已是怨声载道,如今被扫地出门,要不是怕老太太怪罪,她们真想一人一口唾沫啐到邢夫人脸上。
荣禧堂内,气氛有些沉闷,得知了邢夫人跪在外面的时候,贾母叹了口气道:“琥珀,去取一百两银子来,给大太太当盘缠用。”
琥珀应了一声,下去取银子了。
迎春面色有些焦急,不停的往外看,邢夫人平日里对迎春的态度,不算好,因为老太太的缘故,也不算坏。
迎春最是善良,不记人仇,况且邢夫人又是她的嫡母,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女儿不能在这里干坐着,总要出去告别一番。
看着迎春有些焦急的神色,贾母心底有些欣慰,对迎春道:“她原也是你的母亲,如今要走了,你也合该出去看看。”
“是,老太太。”迎春面色一喜,起身给贾母福了一礼,就出去了,司棋紧随其后。
看到迎春走了过来,邢夫人哭道:“姑娘~”
见邢夫人落泪,迎春也跟着流下泪来:“太太,女儿帮不了您,您不要怪罪,我那还有一些攒下来的银子,如今就全给您吧,您留着以后用。”说着,对身后的司棋道:“你快回去,把我那些存着的银子全取来给太太。”
“姑娘!”司棋急道,那些银子可是自己家姑娘攒了几年才攒的啊,以后要是要用银子怎么办?
“还不快去?”迎春喝道,态度难得的强硬了一回。
司棋厌恶的看了一眼邢夫人,嘟囔着去取银子了。
这时,鸳鸯和端着一个木盘的琥珀走了过来,鸳鸯揭开木盘上面的红布,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百两银子。
“大太太,这是老太太赏的,留着给你做盘缠用。”鸳鸯对邢夫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之前还当着很多人的面骂过邢夫人。
琥珀把木盘交给了小柳儿,邢夫人朝着荣禧堂里磕了一个头,哭道:“谢老太太的赏。”
鸳鸯替贾母受了邢夫人这一礼,就和琥珀转身进了荣禧堂。
这时,回去取银子的司棋回来了,极不情愿的把手里的小包裹交给了迎春,迎春打开包裹,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银块,加起来约有五十两,都是迎春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
小柳儿接过包裹,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有这一百多两银子,她和邢夫人回到金陵就能买一个小宅子,就等于有了家,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艰难。
小柳儿跪下,给迎春磕了一个头。
王熙凤也出来了,淡淡道:“老太太说了,今天身子不适,就不便相见了,时间不早了,太太赶紧上路才是。”
邢夫人还想着见到老太太时再哭诉一番,装装可怜,说不定还能再捞点好处,可现在看样子是不能了,只好在小柳儿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
邢夫人和小柳儿背着一些衣物和一百多两银子出了荣国府的大门时,看到了她最恨之入骨的那个人。
贾琮面无表情的对视着邢夫人仇视的目光,看了她几眼,就转身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