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兄妹

戴晋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并不想马上回家。这时徐冉打来电话,想让他帮忙看看电脑,他便朝她家驶去。

二十二岁的徐冉已经彻底告别以孙晓黎为名的过去,完全适应了崭新的生活。在彭祖民出现之前,她只是一个在三线小城打工的乡下女孩,头脑简单,学历不高,唯一可圈可点的是相貌还算清秀。相继去世的养父母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的爷爷奶奶,她向来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从小到大也没少被别人嘲笑议论。中专毕业后,她便开始打工赚钱,虽然也曾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如果不是DNA检测结果摆在面前,当时还叫孙晓黎的徐冉简直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穿着体面、气度不凡的大老板,竟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可她对这位亲生父亲毫无印象,还有那已经病逝的母亲、特意赶来接她的继父和哥哥,在她的脑海里同样是一片空白。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她被拐走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足以记事。很快,她被父亲接到天江,一夜之间开启了另一种人生。

徐冉对读书没什么兴趣,父亲便打消送她出国深造的念头,把她安排到敬仁高中德育处上班。她起初和父亲一起住在别墅里,但因为处处不适应,父亲只能依着她的意思,把她安顿在敬仁高中附近的某高级公寓里。

在徐冉看来,父亲彭祖民是上帝一般的存在。他慈爱、宽容、无所不能;他对她那么好,却总有种说不清的距离感。时至今日,她早已在他的支持力挺下底气十足,可单独面对他时,依旧感到陌生而拘谨。另一方面,在了解彭祖民、徐漫菲和陈天丽、戴国安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之后,她觉得只有从父亲的别墅里搬出来,才有更多机会见到戴晋。

是的,在所有从天而降的亲人中,这位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显然是最亲切的,也最懂得从精神上关心她。母亲徐漫菲虽然只是他的继母,但徐冉能够看出,他对她的感情很深。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自己格外关照吧!让徐冉印象最深刻的,是戴晋亲手为她佩戴翡翠平安扣的情景。他说这是母亲的遗物,他必须亲手为她戴上。她当时红着脸,垂着眼,稍一抬头便撞见他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如果说徐冉之前对戴晋只是有些好感,那么从看到他泪光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为他沦陷了。她不懂那泪光背后是怎样的愧疚与遗憾,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一定只能做兄妹。

可惜,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戴晋对她千好万好,却只把她当做妹妹。她最终还是在他的个人主页上看到他新交的女朋友,而这个女朋友偏偏是父亲彭祖民眼前的红人、曾与她起过争执的洛雅。

那件事之后,父亲特意找她聊过。他说了很多关于洛雅的好话,还直言希望徐冉能和她成为朋友。徐冉嘴上答应,心里却不是滋味。因为她能感觉到,父亲对洛雅的关注和喜爱远远超过了她这个亲生女儿。作为彭祖民的沧海遗珠,资质平平、性格内向的徐冉初到敬仁高中,很快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溜须拍马、阿谀逢迎。如此建立起来的自信,多少带着些盲目与张狂。所以,当徐冉发现戴晋与父亲一边倒地偏向于洛雅后,便产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

听见门铃,徐冉知道是戴晋,马上起身去开门。看到戴晋第一眼,她就察觉到他情绪低落。

徐冉笑容满面地将戴晋迎进来,从冰箱里拿出刚刚切好的水果,以及戴晋最喜欢的加了冰块的饮料。从洛雅的自我到徐冉的热情,戴晋不禁感慨自己在两人面前的待遇有如云泥之别。他跟徐冉寒暄了几句,又问了问电脑的情况,便开始闷头调试。

一个小时过后,电脑调试毫无进展,戴晋的表情也愈发烦躁。

徐冉看着戴晋,心疼道:“哥,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回头再说?”

戴晋看看手表,点头道:“确实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吧?”

徐冉马上摇了摇手,说:“我无所谓啦,只是不想你太累。你先洗洗手,擦把脸,到沙发上歇会儿。”

戴晋从卫生间出来,徐冉已经把水果和重新加冰倒满的饮料挪到了茶几上。

“你今天怎么了,一进屋就觉得你情绪不太对,和女朋友吵架啦?”

面对徐冉一脸温柔与关切,戴晋忍不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陈天丽和洛雅之间的宿怨以及他对洛雅和彭祖民来往的担忧。

虽然戴晋对洛雅有诸多抱怨与不满,但徐冉还是能听出,他对她写小说、改剧本、见导演等一系列行为透着难以掩饰的赞许和虚荣被满足的骄傲。她知道戴晋最理想的恋爱对象,无非就是长得漂亮的文艺女青年;而她既不够漂亮,和文艺更扯不上关系。

“哥,你对我这个亲生父亲,真的是这种看法吗?”徐冉可怜巴巴地问。

“对彭祖民的看法,我跟你向来没什么好隐瞒的,”戴晋向徐冉坦承道,“他是你父亲,但他首先是个男人,还是个有不良历史记录的男人!所以,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实际上,对于戴晋这样的担心,徐冉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如果父亲对洛雅是出于男女之情,她反而可以理解,也不会心生醋意了。听着戴晋的描述,她羡慕洛雅可以和她的父亲一起出入公司和饭店,与大导演聊完工作聊生活。尽管父亲也会带她出去吃饭或出席酒会,但真的只是吃吃喝喝。那个世界早早将她排斥在外,恐怕以后也不会属于她;可洛雅也是市井出身,比自己高贵不了多少,凭什么她就能在那个世界里混得如鱼得水呢?

徐冉想了想,婉转透露道:“哥,你从成都回来,咱们这才刚见面。其实,看到你和你女朋友的合影时,我是非常意外的。这个洛雅,我之前不但见过,还和她吵过架。”

戴晋惊讶道:“真的?到底怎么回事?”

徐冉简述了她和洛雅那次吵架的前因后果,最后说道:“爸爸让任骏驰给她买了一部新手机,发票我见过,是现在最新的型号,打完折还花了五千多。可我摔坏她的那个手机,才一千多块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份吧,当时刚开学不久。学校里关系不错的老师都告诉我,洛雅在敬仁上学时,我爸爸就特别喜欢她,做了不少偏袒她的事。”徐冉低头委屈道,“哥,你说,我才是爸爸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女儿,可和洛雅同时站在他面前,我真的感觉不到我有任何优势,心里还别扭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也许爸爸真是拿她当女儿看待吧,毕竟他们认识那么多年,我才出现几天……”

“你别胡思乱想,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不向着你!”戴晋神色凝重道,“至于洛雅,你爸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欢才是最让我担心的!”

徐冉点点头,乖巧地安慰道:“哥,你放心,我帮你盯着!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马上告诉你!”

这时,戴晋的手机频频收到短信,拿起一看,竟都是话费充值,每条短信充值一百元。他盯着手机心里纳闷,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翻出洛雅的电话打了过去。

“现在还没睡,干嘛呢?”

“忙着呢。”

“忙什么?”

“忙着还钱。”

“哼,一猜就是你。”

“还有事吗?没事挂吧,我这还有好几张呢!”

“不许胡闹!你在家吗,我去找你。”

“那也行,过来吧。我把剩下的机票钱直接给你。”

“行!你给我等着!”

戴晋喜上眉梢地挂了电话,跟徐冉告辞后直奔洛雅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心烦意乱、郁郁寡欢仅仅来自洛雅扬长而去的背影。在这段关系中,他毫无悬念地占据着被动的位置,只要洛雅愿意给他个台阶,他恐怕会抛开所有原则和底线,连滚带爬地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