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疑云(上)

洛雅盯着电脑,困惑地看着网页上的新闻。寥寥几行字,却足以让她寻味深思。

“日前发生在本市某区公安大院的警察家属坠楼刑事案件,今天有了新的进展。坠楼女孩的父亲、失踪刑警陆某不幸遇害,其尸体于今早在城北水库附近被偶然路过的村民发现。据发现者透露,陆某身中数刀,且刀伤处呈黑紫色,疑似凶器有毒。主办该案件的警官表示,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全局上下一定会加紧破案,严惩凶手。”

一般来说,这样重大的刑事案件,尚未破案就被新闻媒体如此大肆宣扬报道,本身就不符合规矩和常理;而且,其特意透露的与尸体有关的重要细节,显然与事实严重不符。

洛雅和陆憬然当时亲耳听到,陆永强是在和郑云伟的扭打中,被人开枪射击而死。她们虽然不能确定是谁开的枪,但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郑云伟本人。而且,冯昂并没有对陆永强用过刑,他身上哪来那么多刀伤,还是凶器淬过毒的?新闻里只说莫须有的刀伤,却对致命的枪伤只字未提,这显然是背后有人故意扭曲事实,转移视线。

洛雅倚在沙发靠背上思考着。她仰起头,盯着吊灯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很快蓄满了眼泪。随手乱抹两下,她便起身离开了阁楼,来到了父亲彭祖民的书房。

“我刚看了网上的新闻,警察已经找到陆永强了。”

“是吗?网上怎么说的?”彭祖民刚刚关上网页,明知故问道。

“他们在说谎!”洛雅情绪激动,上前拉住彭祖民道,“你跟我去看看,他们竟然说……”

“洛雅,你冷静!”彭祖民不为所动,反而顺势把洛雅按在椅子上坐好。

“我为什么要冷静?连这种莫名其妙的谎都可以说,他们……”洛雅蹭地站起来,瞪着父亲迁怒道,“不!是你们!你们简直太可怕了!”

彭祖民无辜道:“你怎么把我也捎带上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

洛雅蛮横道:“怎么没关系?你跟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彭祖民摇了摇头:“你要是这么想,那我提醒你,陆永强跟他们也是一伙儿的,他死得并不冤。”

洛雅知道这话没错,只好低头抽泣着。这并非是装出来的,只要想到陆憬然,她真的是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

“真正无辜的,是你和陆憬然。”彭祖民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也知道你能想明白,你的痛点是陆憬然,而不是她的父亲。新闻里说什么重要吗?陆永强现在起码是个为正义献身的正面形象,如果非要说实话——说实话他就是个叛徒,他的死就变成死有余辜!那他女儿的死呢?你觉得键盘侠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洛雅似乎冷静了下来,开口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什么刀伤,什么凶器有毒,他们那样说是什么目的?”

彭祖民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还趁机撇清自己:“我不知道,我跟他们又不是一伙儿的。每个人都有他最在乎的人,我最在乎的人是我女儿。只要你没事,别的事我不想打听。”

洛雅没套出话来,忍不住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说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如果我诅咒他们早日完蛋,会连累到你吗?”

彭祖民一怔,缓缓说道:“从某个角度说,我和林冽是一样的。不用怕连累我们,那是我们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命运这东西,大家都没得选。”

“没得选,那就这样吧。”洛雅不愿多谈林冽,遂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

“什么想法?”

“敬仁高中侧门有几间闲置的大教室,我想把它们改造成只对外开放的小型图书馆,名字就叫‘憬然书屋’。里面的图书可以借阅,也可以购买。另外还可以经营一些文化创意类的商品,也可以设水吧或咖啡厅。落实的具体细节,我这几天在写方案,写完发给您看看。”

彭祖民对洛雅的想法颇感欣慰,这几天他一直担心她会因为陆憬然的事一蹶不振或者走上极端,现在看来,把心思花在憬然书屋上,的确是个很不错的注意力转移方式。于是,他连连点头道:“想法不错!只要没有校园安全隐患,我都支持你。你有心了,我也想为陆憬然做点什么。”

洛雅神情落寞道:“如果计划可行,我大概又要回到敬仁高中,而且要待很久了。”

彭祖民刚要说“敬仁高中迟早都是你的”,但话尚未出口,门外又响起了紧促的敲门声。

洛雅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彭琛行色匆匆,见洛雅也在颇为意外。

洛雅马上识趣道:“你们聊吧,我回房间了。”

“不,你不用走!”彭琛马上拦住,“我要说的事情正和你有关!”

彭祖民问道:“什么事啊,看你急急火火的!”

彭琛从茶海里拿起一杯茶灌下,说道:“陆永强的尸体找到了,你们知道吗?”

彭祖民说:“知道,刚刚发的通稿,都是一样的内容。我跟洛雅刚聊完这件事,怎么了?”

“那紧随其后的两篇匿名爆料,你们看了吗?”见两人一脸茫然,彭琛马上指着彭祖民的电脑说,“直接用浏览器搜‘坠楼真相’,就能看见!”

彭祖民和洛雅凑到电脑前一番操作,果然看到彭琛说的那两篇文章。文章字里行间直指天江市警察家属坠楼案另有内情,警察陆某履历可疑,其父女双双殒命或与同僚内斗、争权陷害有关,矛头分明只指向了郑云伟。

彭祖民看罢大惊:“这文章是谁写的?查了吗?”

彭琛回答:“不是实名注册的用户,没法证明是谁写的,但郑云伟现在一口咬定是洛雅干的。他正在冯家搬弄是非呢,邢志飞也在。冯沛淇故意叫我过去,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就赶紧回来问问。”

洛雅不解道:“冯沛淇故意叫你听见是什么意思?”

彭祖民替彭琛回答道:“应该是想再给咱们一个机会。如果是你干的,让彭琛管好你;如果不是你干的,也让咱们有个应对的准备。其中还包括一个意思就是——下不为例。”

洛雅喊冤道:“可我没干过啊!”

彭祖民点点头,对彭琛说道:“不会是洛雅。刚才新闻通稿出来,她就跑来找我,我俩一直在说话。然后你就敲门,她没有时间操作这个。”

彭琛只好说:“那就是另有高人在背后使绊子。”

彭祖民问道:“那个业余卧底高蕴海呢,陆憬然出事之后,他都在忙些什么?”

彭琛冷笑道:“不提这个人也罢,提他就来气!”

洛雅接过话茬解释道:“前天,彭琛陪我去找过他,他这个人算是废了。陆憬然出事,我担心他想不开,就去看看他。他明明就在屋里,偏不给我开门,气得我直接撬了他门锁进去,他竟然还想报警抓我!彭琛差点跟他打起来,怕您担心,我们就没告诉您。”

彭祖民听罢也生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跟你来什么劲?”

洛雅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他怨我,怨我当时没拦住陆憬然,怨我撇下陆憬然自己跑去开车……其实我自己也怨我自己……”说罢,洛雅又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彭琛安慰道:“这怨不到你头上,他怎么不说他自己欺瞒利用人家!总之,爆料文章不是你写的就好,郑云伟再敢施压,我先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就知道,郑云伟不会放过我!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还是不肯罢手!”洛雅一边抽泣一边懊恼道,“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坚信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吗?”

彭琛思忖道:“要这么说,的确可疑。所谓爆料文章,其实也没什么实锤,他在冯家煽风点火,目的不过是希望有人出面灭口,他心里才踏实。”

“洛雅是我女儿,哪是他们想灭口就灭口的!”彭祖民看着洛雅,“你放心,他们不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