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本書是在我博士論文的基礎上修改而成的，幾經斟酌，最終被定名爲《析經求真：陸修静與靈寶經關係新探》。

陸修静乃是道教歷史上最爲重要的宗教改革家之一，其在經書整理、教團整頓、科儀修訂等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而《靈寶經》也是由陸修静整理並廣爲傳播的。《靈寶經》的重要性毋庸贅述，道教基本的教理體系、科儀齋法等在《靈寶經》之中最早得到系統論述，可以説是後世道教經教體系之中最爲重要的一系列經典。然而，陸修静與《靈寶經》的關係尚有不明確之處，特别是關於他是否親自改編了《靈寶經》，尚無研究能給予充分論證。不徹底解决這個問題，《靈寶經》的研究就無法突破歷史事實認知方面的瓶頸。所以，本書以此爲題。此雖非新問題，但影響卻上溯魏晉，下涉隋唐，關聯道教宗教改革的實態、教理體系形成過程、不同道派之間關係，是一個足可以改寫宋代之前道教史的關鍵問題。

所謂“析經”，指析其思想，析其構造。傳統的《靈寶經》研究一般是先定下了《靈寶經》的成書時間和作者身份，然後以此爲基礎討論《靈寶經》的思想。這種歷史結論先行的做法容易讓人無視這些思想本來的發展演變過程。特别是，如果關於《靈寶經》的成書時間和作者身份的推斷存在錯誤，那麽由此得出的思想發展史也將是不可靠的。而本書分析《靈寶經》的思想，打破原來歷史結論的束縛，重在以思想本身的形成經過爲主軸。在分析《靈寶經》之時，除了分析其思想，本書一個特色是分析其結構。通過對《靈寶經》存在不同内容拼合的考據，指出其經過改編的過程，不能不加區分地討論這些經典之中的思想。對《靈寶經》的三分結構以及鑲嵌結構的發現，讓《靈寶經》多樣的構造特點變得更爲清晰。

所謂“求真”，指追求文意之真、觀點之真。在道教經典之中，《靈寶經》雖然是被討論最多、最深入的經典群之一，但是我們恐怕還没有達到對其文意完全準確理解的程度，甚至“元始舊經”一詞都是最近兩年才開始被正確解釋。陶弘景説陸修静“敷述”了《真文赤書》《人鳥五符》等，如果不深究“敷述”的真意，就不能意識到這是證明陸修静改編《靈寶經》的關鍵證據。除了下求文意之真，還要上求觀點之真。《靈寶經》研究之中，虚構的靈寶派的概念是非常不嚴謹的，以致出現了將編纂《靈寶經》的道派稱爲靈寶派，之後再證明“是靈寶派而非别的道派編纂了《靈寶經》”這樣的循環論證。當然，僞命題往往更容易證明，似乎“理所當然”，這就需要我們認清其是否爲真，不陷入邏輯的陷阱。

所謂“新探”，指材料之新、方法之新。《靈寶經》的研究，似乎缺乏新發現史料對研究的推動。但實際上，對之前被人忽視的材料進行深入挖掘，對材料進行新解讀，新找出材料之間的聯繫也是材料之新，能讓材料發揮新的價值，對研究産生新的影響。立新必破舊，破舊必遭疑。但如果質疑僅僅是基於要守舊，那對於學術研究的意義就不是很大。我還是希望有人能在質疑本書的基礎上立新。特别是在研究方法上，如果没有創新且可靠的方法，而是用堆砌材料的手段填補舊觀點的漏洞，那麽，不管重複多少遍，其主張亦無法立得住。本書立新之本正在於方法。“立足材料，循名責實，經史互證，反思創新”是我對自己研究方法的總結，讀者觀此書之後自有體悟。

以上雖然爲題解，卻也説明了我的研究心得，以及對於本書用心之處，允以此爲序言。

王皓月

2016年3月25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