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统一台湾:耕凿从今九壤同

1. 郑经乃中国之人:两岸和谈

三藩之乱后,仅在台湾、澎湖还有残存的反清势力,即依旧奉明朝正朔的郑氏政权。此时郑成功之子郑经承袭了延平郡王的爵位,他积极参与三藩之乱,曾一度占领福建、广东的部分地区,失败后退守台湾、澎湖,并丢失了根据地金门、厦门。

清朝曾与郑经进行过九次和谈,但均未成功。郑经的首要目标是保持台湾的独立地位,因此他不断宣称台湾不是中国领土,但他又面临着清朝严重的军事威胁,因此做出妥协,欲向清朝臣服,但要依据清朝的藩属国朝鲜的先例,不剃发,不登岸,不易衣冠,仍由郑氏世代统治台湾。在康熙六年(1667年)的和谈中,郑经声称台湾“非属(中国)版图之中”;在康熙八年(1669年),郑经又强调台湾“于版图疆域之外,别立乾坤”,说台湾“远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涉”。康熙皇帝曾一度作出重大让步,允许郑氏封藩,世守台湾。郑经却仍然主张:“苟能照朝鲜事例,不削发,称臣纳贡,尊事大之意,则可矣。”这一点触及了康熙皇帝的底线,他答复:“若郑经留恋台湾,不思抛弃,亦可任从其便。至于比朝鲜不剃发,愿进贡投诚之说,不便允从。朝鲜系从未所有之外国,郑经乃中国之人。”中国科学院编:《明清史料·丁编(下)》,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谈判因此最终破裂。

台湾郑氏集团的存在令清政府如芒刺在背,在一时无法消灭的情况下,清朝实行了长达几十年的“禁海令”。顺治十三年(1656年)六月,顺治皇帝敕谕浙江、福建、广东、江南、山东、天津地方官:“海逆郑成功等窜伏海隅,至今尚未剿灭,必有奸人暗通线索,贪图厚利,贸易往来,资以粮物。若不立法严禁,海氛何由廓清?自今以后,各该督抚镇,著申饬沿海一带文武各官,严禁商民船只私自出海,有将一切粮食货物等项与逆贼贸易者,或地方官察出,或被人告发,即将贸易之人,不论官民,俱行奏闻正法,货物入官,本犯家产尽给告发之人。”《世祖章皇帝实录》卷102。“禁海令”的目的是封锁郑成功集团,而不是断绝中外贸易。禁海令实行五年后,效果并不明显,郑成功集团仍然可以从沿海地区获得各种物资,于是清政府采纳了原郑成功的部下、降将黄梧的建议,实行了更为严厉的“迁海令”,将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山东、直隶(今河北)六省的沿海居民迁离海边30里至50里,“寸板不许入海”,界外房屋村舍一律拆毁焚烧,制造出宽达几十里的无人区作为隔离带,“至是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碑,拨兵戍守,出界者死。”(明)阮旻锡:《海上见闻录》卷2。“禁海令”与“迁海令”给沿海居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背井离乡,家庭破产,原来繁荣的沿海地区变成了无人区,经济损失更是难以估量,沿海的渔业、盐业、海运贸易等完全废弃。对清朝来说,台湾问题一日不解决,海禁便一日不能开放,沿海地区便一日不能恢复,太平盛世更无从谈起。

康熙二十年(1681年),平定三藩之乱后,清朝政权终于统一、稳定,台湾问题才有解决的可能,而正在此时,台湾郑氏集团发生了严重的内讧。郑经去世,郑氏集团的实力派人物冯锡范、刘国轩联合发动政变,杀死掌握军政大权郑经的长子郑克臧,扶持他年仅12岁的弟弟郑克塽,实际权力掌握在了冯、刘二人手中,他们借机迫害异己势力,郑氏集团内部矛盾激化,人心涣散。在和谈过程中,清朝并没有放松招降,再加上经济封锁,郑经的部下纷纷投降清朝,前后高达20多万人,严重削弱了郑氏集团的实力。

在平定三藩的过程中,清朝恢复福建水师建制,并训练成了一支劲旅。康熙十九年(1680年),福建水师与陆军联合夹击,将东南沿海地区的郑氏集团军队全部驱逐。福建水师在收复东南沿海地区的作战中显示出的实力和作用,增强了清朝统治者实施海上军事行动和武力统一台湾的信心。此后,清政府改变了以往放弃沿海、守卫内陆的消极防御方针,将水师部队分别部署在金门、厦门、铜山、海坛(今福建龙海县),随时准备对台湾郑氏集团采取军事行动。

2. 耕凿从今九壤同:澎湖一战定台湾

三藩平定后,康熙皇帝终于下了平定台湾郑氏集团的决心,他任用原郑成功父亲郑芝龙手下的大将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让他全权指挥对台作战,不加遥制,并且命令福建总督姚启圣只分工后勤事务,不得干涉前方作战。施琅熟知郑氏集团的内部情况以及水军战术,又擅长海战指挥,并对台湾海峡的水文气象非常熟悉。他凭借多年海疆活动积累的丰富经验和对海峡季风规律的掌握,决定在夏季六月渡海,因为冬季北风刚硬强劲,不利于船队的航行和停泊。澎湖之战,未必能一战而胜,一旦舰船被海风吹散,就很难再次迅速集结,发起二次进攻。夏季的西南季风则比较柔和,海上风轻浪平,清军船队可编队航行,官兵可免除晕眩之苦,也有利于船队集中停泊,实施下一步作战行动。同时,由于夏季多台风,不宜渡海,所以敌人防备定然松懈。此时发动攻击,可使敌人猝不及防,取得兵法所谓“出不意,攻无备”的奇效。为避开台风袭击,施琅选定夏至前后20余日为最佳渡海和作战时机,他凭借多年的航海经验判断,这段时间风浪最平和,台风发生的可能性较小。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十六日,施琅率领两万多军队,大小300条战船从铜山(今福建东山岛)启航,乘着西南季风穿越台湾海峡,直接攻打郑军大将刘国轩率重兵防守的澎湖,经过七日激战,焚杀郑军官员300余人,士兵1.5万余人,郑军将军杨德等165名官员率领4 800多名士兵倒戈投降,击沉郑军大战船194艘,而此役清军损失甚微,仅阵亡329人,负伤1 800余人。澎湖一战全歼了郑军主力精锐,此时清军屯兵澎湖,暂停进攻,威慑台湾。为了贯彻“因剿寓抚”的战略方针,施琅派人向郑氏集团招降。施琅的父亲、兄弟为郑成功所杀,为了打消郑氏的疑虑,他作出了“断不报仇”的承诺,康熙皇帝对此非常赞许,并向郑氏集团颁布了赦罪敕谕,只要郑氏集团“悔过投诚,倾心向化”,并率领部下“悉行登岸”,就将赦免从前的“抗违之罪”,并且“从优叙录,加恩安插”。七月十五日,郑克塽派遣使者来到军前交赍降表文稿,要求率众返回大陆;八月十一日,施琅率领官兵自澎湖进发,十三日进入鹿耳门,在台湾登陆,占据台湾20余年的郑氏集团最终灭亡,施琅因功加授靖海将军,封为靖海侯,世袭罔替。

“地方千余里,户口数十万”的台湾是弃是守的难题,摆到了康熙皇帝面前。施琅认为“台湾有地数千里,人民十万,弃之必为外国所踞”(清)施琅:《靖海纪事》卷下。,因此上疏康熙皇帝,请求在台湾设置镇守官兵,康熙皇帝也认为“弃而不守,尤为不可”,因此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四月决定在台湾“设一府三县,设巡道一员分辖”《圣祖仁皇帝实录》卷115。;又设总兵官一员、副将二员,率领士兵八千戍守,澎湖则设副将一员、士兵二千戍守,至此台湾正式纳入了清朝的版图,行政由新设置的台湾府管辖。

台湾被平定收入版图后,群臣再次请加康熙皇帝尊号,但康熙皇帝认为“加上尊号,典礼甚大。台湾属海外地方,无甚关系。……治天下之道,但求平易宜民而已,何用矜张粉饰。……朕但愿以平易之道,图久安长治,不愿烦扰多事”《圣祖仁皇帝实录》卷111。,再次予以拒绝。康熙皇帝在中秋日闻台湾被收复,赋诗一首,题为《中秋日闻海上捷音》:“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寓意今日终于九州统一。在台湾的郑氏集团被消灭后,原明朝版图内已经不存在有组织、有规模的反清势力,但在此时,来自欧洲的俄罗斯力量正在快速扩张,并侵入了遥远的黑龙江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