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难以言说

也许是丁绯琼觉得在家里,女儿和小姑子故意冷落了她,所以她一度曾赌气地说说,她要到西湖去跟二师父修行。

二师父是丁家的一个老小姐,在杭州的一个尼姑庵里出了家。

但是说归说,她始终也没下定决心去舍弃这人世的尘缘。

所以这事儿一拖再拖,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石季婉刚认识田之光的时候,她对他说:“我现在不看电影了,打了几年仗,没有美国电影可看,也就不想再看了。”

田之光听了,不禁有点肃然起敬起来,仿佛觉得她这样做,也是一种忠贞似的。

其实她是为了省钱才不看的。

当然也由于几年不看了,再去看美国的电影广告,便有些生疏起来,感觉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也就懒得再去看了。

过了一段时间,田之光鼓起勇气对她说:“我觉得你不看电影的话,是一个损失。”

“为什么?“

“因为看电影的话,一是为了消遣,二是可以从中得到创作的灵感,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

石季婉笑了笑,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所以,她居然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建议,跟着他去看了两次。

灯光一暗,她看到他聚精会神的侧影,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不禁也暗暗地佩服起他来,就像是佩服一个电灯匠一样,因为这是她自己绝对做不到的。

他出去很少戴黑眼镜,总是戴着学生的黑框或者玳瑁边眼镜,看上去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像戴黑眼镜,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们也从来不到名气大的饭馆里去。

有的时候,他们大老远的跑到城里,专门去吃本地菜或者是冷清清灰扑扑的旧式北方馆子。

一个楼面上只有他们一桌人,但两个人吃得很开心。

有一次,两个人站在一个小码头上,码头上停泊着一只大木船,没有涂油漆,黄黄的新木材的本色,有两层楼那么高,大概是运货的,看上去很笨重。

“到浦东去的。”他说。

浦东和浦西之间,不过是隔着条黄浦江的近邻,但是咫尺天涯。

夕阳似雾似烟,淡淡地洒在这条大船上,看上去有些恍惚的感觉。

“你的头发是红的。”他说。

那是因为斜阳正照在她的头上。

他是上海很少见的本地人,有一天跟石文珊讲起有些建筑物的渊源来,某某大厦的前身本来是某公司某洋行等等,谈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一向不爱说话的石文珊也突然也了兴致,她和田之光两个人抢着讲。

石季婉虽然也喜欢上海,但是她却没有这种历史感。

她很高兴他跟姑姑这样谈得来,就像是从前在那黑暗的小阳台上,她当时听姑姑与义哥哥讲筹款的事情一样。

不过那时他们谈的话题,对于当时刚刚读高中她来说,简直就是高级金融,她对此一窍不通,最多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但是这一次,她却感到有一丝的妒意。

当时正是黄昏的时候,房间里黑下来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站起来去开灯,免得他们以为她坐在旁边显得不耐烦,去开灯打断他们的谈话。

但是他们似乎还是感觉到了,有点讪讪地住了口。

她觉得和田之光在一起,她好像是找回了初恋的感觉,像是她从前错过了的一个男孩子。

虽然他比她还要大上几岁,但是看上去他好像比她还要年青一样。

也许是因为杨世会的缘故吧,她的心已经被他给伤得千疮百孔了,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的沧桑。

随着石季婉和田之光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多,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地亲密起来。

他开玩笑地对她说:“哎,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当然知道,他在问她跟杨世会的关系。

不过,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尤其是田之光。

她不可能像杨世会那样,随随便便地便把他的那些罗曼史翻了出来,不管别人爱不爱听,非要说给别人听,好像显得他很有本事似的。

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她不屑于那样做,也看不起那样的人——虽然她心里面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她很巧妙地就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笑着对田之光说:

“你这句话倒像是小时候看电影时,只要看见一个人出场,就赶紧问‘这是好人坏人’一样。”

田之光也笑了起来。

他拥着她坐着,喃喃地说:“你像只猫——一只大猫。”

她觉得很温暖。

接着,他又看着她说:“你的脸很有味道。”

她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气息,她真想这种时光能够永远停驻。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哎,你到底是好人坏人哪?”

她知道他在乎这个。

她笑着说:“如果你非要问我,那么我当然认为我是个好人。”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眼睛陡地亮了一下。

可是,她对于田之光这种没完没了地求证,却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对于她和杨世会的事情,田之光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个时候,大报小报一起刊登他们两个的花边新闻,他又是上海人,又在文化界,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呢。

只不过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他一直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传言,他不希望这些事情是真的。

他喜欢上了石季婉,他想弄清她和杨世会之间的事情,这对他来讲,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当然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他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向她问起这件事情,也无非是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他希望他爱的人,也是全身心地爱他的。

如果石季婉的心里还装作一个杨世会,那么他在她心里所占据的空间,自然也就压缩了很多,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对于石季婉来讲,她和杨世会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她心中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只要有人一提及这件事情,她的心就会一阵发痛。

她不愿意去向别人说起她和杨世会的曾经,不愿意任何人去触动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