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两个飞将军相生相克，真是造化弄人；

他们曾比肩作战，鼎力相助，为了共同的目标携手杀敌；

他们又义无反顾，分道扬镳，为了各自的政党搏命相向；

两人彼此熟悉，但并非惺惺相惜；

不期而遇，两个飞将军直接对话了。

一个飞将军损兵折将，苦苦支撑，愁对山重水复；一个飞将军奇袭获胜，却血洒疆场，生生失去青山。

一个飞将军叫蒋鼎文；

一个飞将军叫黄公略。

黄公略，黄埔军校高级军官班毕业生，中国工农红军著名将领，时与朱德、毛泽东、彭德怀齐名，史称“朱毛彭黄”。由于其“化整为零，昼伏夜击，避实就虚，声东击西”的战法机动灵活，因而打了许多胜仗，深受毛泽东的器重；一句“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的名句，更使飞将军黄公略在“星空”中熠熠闪亮。

蒋鼎文，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区队长，国民党军的“三鼎甲”、“五虎上将”、“八大金刚”之一，国民党军史对其“保有勇敢善战纪录”的评述，并非浪得虚名。东征陈炯明，北伐吴佩孚，剿灭张宗昌，击溃唐生智，尤在惨烈的中原大战中，他仗剑执盾，“忽而向东，忽而向西，迂回闪击，势无常形”，重剑所指，难撄其锋，众军无不击节，誉之为飞将军，实为国民政府立下非凡战功。

在中国近代史上，概略地说，在国共两党的合作、斗争史上，飞将军指的就是这两个要人。

想不到，他们的生命轨迹竟会以如此方式交会；

遗憾，黄公略历经恶战，从未负伤，却在那仗班师回营时，遇袭牺牲，满身才华未能尽情施展；

天意，蒋鼎文久经沙场，多次遇险，但每每绝处逢生，依然发挥其军事才干，为其政党，一度亦为民族生存，搏杀疆场。

一个生于1895年，一个生于1898年，两人年龄相仿；

一个逝于1931年，一个逝于1974年，两者相差43年；

两个飞将军当年挥斥方遒，叱咤风云，是汗青无法忽视，应当记述的名将。

而本书的主角则是蒋鼎文。

蒋鼎文，浙江诸暨人。诸暨这块土地，似乎有一种独特的人文性格，秦朝置县，历代未废，贞臣奇士，层出不穷。每临时代转折，尤在跌宕起伏的洪流中，往往涌现出劈浪逐波的书写者，近代的蒋鼎文就是其中之一。从蒋鼎文处事立世、行为举止、性格特点看，他显系典型的诸暨人。那么是怎样一方水土孕育了一代又一代，且是有棱有骨的历史人物呢？

诸暨，位于浙江省中部偏北，南连义乌、东阳，东接嵊州、绍兴，北邻萧山，西毗富阳、桐庐、浦江。因所在为钱塘江之南，习惯上亦将诸暨归入浙东区域。素为望县。

诸暨为古越文化的发祥之地。不去追溯考古发现，单从有史可查的文字记载看，句践之前的越王允常，越国之疆拓土始大，诸暨的埤中、大部、句乘先后为越国都城所在。雄才大略的句践为雪败于吴国之耻，将都城从诸暨山丘之地迁到冲积平原的会稽，筑城建都，始为绍兴文明蓄积了源远流长的不竭之水。

为兴越灭吴，句践计智迭出，勇毅并持，委身事吴，广揽人才，明贡美女，暗练斗士，卧薪尝胆，十年生聚……贫贱的乡野村女西施、郑旦，异国的谋臣良将范蠡、文种，在这块土地上铸就了人生的辉煌，多少成语典故诞生于这段经典的历史。

中国一统，秦始皇在诸暨建邦立县。此后，“诸暨”未尝中断，亘古未改，为浙江乃至中国南方行政区域所罕见。

转至唐代，诸暨山村小麓的良价，唯我独尊，面壁十年终破壁，创立曹洞宗，成为光大佛教文化的一代宗师。

宋室南迁，不少皇室宗亲、望族豪门落户诸暨。岳飞在店口一带久住不去，与陈协结成儿女亲家，留下名篇佳构。王冕、杨维桢、陈洪绶的祖辈汲取古越之气，终孕育出人艺独特的书画大师。蒋姓一个分支亦于此时辗转来到诸暨落户。

戚继光抗击倭寇，所招兵源根据战力、忠勇度分成三等，凡从诸暨招入的首选为一等兵，攻则陷阵，守则当关。

太平军将诸暨视为爱恨交织之地。一个是阮市包村的包立身，吸纳地方武装并邻县豪强，组成近万人的“白头军”，坚筑墙，广积粮，凭借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险要之地，与太平军攻守转换达半年之久，导致太平军上万人伤亡。最后太平军“五王”从各地调集十数万大军围攻，喊出“宁弃天京，誓破包村”的意气性口号，持续不断、昼夜不息地攻打，包村弹尽粮绝，至死不降，终于人城俱亡；

一个是枫桥前畈的侠士何文庆，与其儿子何松泉组成莲蓬党，凭他们登高一呼的号召力，聚集起上万人的武装，成为太平天国李秀成部的敢死队，攻城略地，不可阻挡，占绍兴，攻上虞，下慈溪，据镇海，击毙洋枪队头目华尔、勒百勒东、定龄等，起到了其他太平军未能起到的作用，算得上立下赫赫战功。

辛亥革命走来，国共两党诞生，时代的嬗变，这里的故事更为丰富多彩。

不少得风气之先的诸暨人又立潮头。蒋智由与梁启超一起为社会革新呐喊，何燮侯出任北大校长，蒋尊簋成为民国首任浙江都督，傅国英武装反袁独立。蒋智由、蒋尊簋父子为同盟会创始会员，分任宣传部长、《浙江潮》主笔，为中国国民党的创立打下理论、组织基础出力不少。

“浙江一师风潮”波及全国，对立双方骨干多是诸暨人，俞秀松、徐白民、宣中华、汪寿华、何赤华等为学生一方，真理在握，浙江当局无计可施，急委教育厅督学、亦为诸暨人的金布出任“一师”校长，以图用乡情乡谊平息事态发展。

这些先行者为中共的创立、发展立下不凡功勋。1920年，俞秀松与陈独秀、李汉俊等创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张秋人、汪寿华、杨眉山、宣侠父、何赤华、汪维恒等先后在宁波、台州、绍兴乃至远赴甘肃成立当地首个中共组织，并成为当地共产党的首批领导人。

坦然面对生死，不畏前赴后继，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刚牺牲，其同乡郑复他立马接任，同样血洒黄浦江。中共浙江党团书记宣中华遭枪杀的哀痛尚未平息，张秋人明知出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要掉脑袋，还是从容上任，慷慨赴难。

国民党这方也毫不含糊，继蒋尊簋后，斯烈、蒋伯诚、郭忏、陈时骥、何竞武等已掌握实权。斯烈率部在上海镇压工人武装，诱捕总指挥周恩来，幸得其胞弟、共产党员、黄埔三期毕业生斯励晓以大义，周恩来终获释放。

可歌可泣的是1930年春季，中共在诸暨发动农民暴动，3000多农民肩扛土枪，手拿梭镖，浩浩荡荡要去攻打大上海，力不能至，心向往之，亦见此地风起云涌之一斑。

20世纪30年代之际，从诸暨几个村落的别称，可感这里激荡之气，时人把金村称为“莫斯科”，代表人物有金城、金铃、金树望等一大批共产党员；把盘山叫做“下关”（南京所在），代表人物有蒋伯诚、蒋鼎文、蒋志英等一大批国民党军人；把店口、墨城坞称作“华尔街”，代表人物有陈行、寿毅成、寿勉成等一大批名震全国的金融实业界人物。

当地有谚云：“诸暨湖田熟，天下一餐粥。”这里的人们，其观照对象早非足下，而是天下；早非局限本域，而是放眼向洋。如此极目无际的稻菽，放置天下，仅仅是一餐稀粥而已！于是一拨又一拨的人，头悬梁，锥刺股，勤练摊，广交友，迈开双脚，走向朝野，在大千世界里摸爬滚打，闯荡天地间。

蒋鼎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浸染成长，走向更大的舞台。

且让我们透过时空的阵阵迷雾，翻越迤逦的层峦叠嶂，来认识、了解、熟悉本书的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