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秋风,
秋风凉爽。
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把红漆楠木的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道珠。
他的前面跪着一人,身旁站着一人。
“他来了?”
“他来了。”
“都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
“那你去吧。”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向男子抱拳行礼后,握着刀柄转身退去。
“现在什么时候”
“文帝十年,秋”
“再仔细些”
“八月初十,辰时,初”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把玩着道珠,眼神晦暗地看着院落的梧桐树,语气玩味道:“朝阳当空啊,不宜杀人。”
站在他身旁的那人挥舞折扇为中年男子扇风,答道:“在秋城,无论什么时候,朱家都能杀人。”
是了,作为盘据秋城数百年之久、门生故吏无数的第一大家族,杀人还分时候?
中年男子看着梧桐树叶被吹散,就像一把把刀飘落在空中,心想道:“少年啊,可惜你不是朝阳。”他继续盘着道珠道:“吩咐你儿子了?”
“水鹤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一点也不知道。”
“长杰呢?”
“已经知道了。”
中年男子听到回答满意一笑,抬头看朝阳,又问道:“苏宁诗、林长歌应该到了。”
他说着“应该”,语气却十分肯定。身后那人觉得不必回答。
“多谢秋家公子如此为长英着想了。”中年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把玩佛珠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些。
“应该的。”
“苏老太君?”
“放心,此事筹谋谨慎,她是不会知道的。”
“我说的不是这事。”
“那是?”
“梅郡丞,你说呢?”
“她的身体?”
“嗯”
站着的人手依旧不紧不慢地为老者扇着风,另一只手却抚着山羊胡道:“不太好”
老者听到这话,把玩道珠的手猛然一僵,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有不舍、有不忍、有庆幸、有兴奋
最后只剩狠辣,
这时梧桐叶如刀片,飘得更急,似乎是要埋葬什么。
老者眼中的狠辣也被梧桐叶盖住,他侧抬头对身旁那人玩味道:“道珠的年份越久越好,更有收藏价值。可人不同,人是越老越不中用。那既然老了,何不早点去死。”
中年男子以手指天,说道:“夕阳不落,朝阳如何升。你说是吧,梅郡丞?”
梅郡丞自然知道他说的“夕阳”是苏老太君,但他不能答话。
因为他姓梅,是丹阳郡郡丞,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郡守府。
而这位中年男子,是朱家家主——朱不群。
他不能轻易就表露出郡守府的态度,所以他只能看着院中的梧桐树。
“秋城的秋天,不怎么好过喽”
……
……
风,
秋城的风,
秋城秋天的风,
吹在了梧桐街上的秋风客栈。
吹在了苏宁诗身上,把她身上的香味吹到了林长歌的鼻子。
本来苏宁诗走进客栈后,鸦雀无声。可是随着她走到二楼楼梯后,堂厅里的划拳声、吆喝声便又响起了,如群鸟鸣叫般嘈杂,让林长歌心生烦躁。
可随着这香味入鼻,不禁让林长歌心生宁静。
四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一会就走到了三楼。
三楼大门旁有两人如标枪般站着,见到苏宁诗来了,一人立马推开大门,另一人赶忙走向前去招待。
林长歌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腰顿时弯下来,心里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他们二人身上,而是把视线投在了里面的那群人。
只见那里面左右个摆了二三十桌,每桌上都有两三人或站或立在那,个个都身穿绸缎。
林长歌心中顿时一紧,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丹阳郡里富家权贵子弟,但这并不是他紧张的原因。真正让他紧张的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认识“林长歌”,若是说错话或做错事,让人怀疑怎么办。
毕竟,他现在一个人也不认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抱紧了怀中的黑猫。
而里面的举杯声、讲话声都静了下来,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吟诗的吟不下去、作对的作不出来,仿佛文曲星君已经不再眷顾他们。
与楼下的堂厅如出一辙,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们一行人身上。
其中有一个公子哥见她脸色白腻,皮肤光滑晶莹,连半粒麻子都没有。嘴唇似血,充满了魅惑。而一身白衣在朝阳照耀下,又增添了几分端庄神圣,顿时呆住了。
对着旁桌的人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啊,长得好生绝美。”
旁桌的人是宋家旁系子弟,见他是邻城的公子哥,还眼露痴迷吟邪之色。他心生不喜,语气也硬了几分道:“这是秋城第一大美女——苏宁诗,苏家大小姐。”
那公子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了精气神,不再多问。
苏氏家族直系子弟,不是他这种小族出身能够高攀的。
但眼睛还是可以看的,很多公子哥都在看。
她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像一朵高傲的牡丹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林长歌也是人群中的焦点
有一个同样是邻城的富家千金见到他那一张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的像是老天爷的鬼斧神工,肤色就像是明月般的皎白。一袭黑衣如夜色一般,透露着漠然。
她两颊脸庞像是挂了两颗红苹果,不知道是因为吃了一些酒,还是因为害羞涨红了脸。
心中的好奇战胜了矜持,用手指悄悄戳了下同桌的衣袖,小声问道:“那个黑衣男子,是哪家公子啊。”
“他呀,哪是什么公子呀。”
“他和她……是一对吗?”
“怎么可能!”那被询问的人,面露鄙夷。
是了,林长歌怎么可能配得上秋城第一大美女。能配上这个女人的,只有朱家少主——那个年仅十八岁的朱长英。
“他……可有婚配?”
“小妮子,你不要想了。他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还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这些都不说,还是个品性不端的人。就在初一那天,还因为试图强暴丽春院的清倌人苏文月,被人给摔下楼了。”
听到这些话,那邻城女子眼中的炽热被凉水浇灭,觉得林长歌身上的光也没了。
忽然,她眼里又飘过一团光。
只见一位青年公子从她身边走过,他脸如冠玉,丰神俊朗,容止都雅,约莫十六七岁。
“这位又是谁啊。”
……
……
“哈哈,宁诗啊,你可来了,你还没来我都不敢开席啊。”
“秋公子,折煞小女子了。”
“快快快,前面就坐、前面就坐。”
林长歌见他二人这样,心中好笑,小声说道:“有趣”
方才他早已注意到了这人,刚才坐在主桌还与人谈笑风生,一见苏宁诗来了,就假装慌忙来迎接,还让酒水溅到自己的衣襟。
也是够能装的。
林长歌心里这般想,脚步就欲跟上苏宁诗。
可刚要迈开脚步,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林公子,您的位置在这。”
林长歌顺着他的手看去,果见一张空桌在大门处。
离主位相差十几桌,是地位最低的人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