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条 宜兄弟[1]

司马温公与其兄伯康友爱尤笃。伯康年将八十，公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薄乎？”

杨播[2]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3]相事，有如父子，椿、津[4]恭谦。兄弟旦则聚于厅堂，终日相对，未尝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厅堂间往往帷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5]，还共谈笑。

隋吏部尚书牛宏[6]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宏驾车牛。宏归宅，妻迎谓宏曰：“叔射杀牛。”宏闻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7]。”坐定，其妻又曰：“叔射杀牛，大是异事！”宏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

缪彤[8]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及各娶妻，诸妇遂求分异[9]，又数有争斗之事。彤深怀忿叹，乃掩户自挝[10]曰：“缪彤，汝修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更为敦睦之行。

薛包[11]好学笃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12]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13]，身口[14]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

【注释】

[1]宜兄弟：谓兄弟友爱。宜：通“谊”。

[2]杨播：（? —513），本字元休，后改字延庆，自称恒农。华阴人，南北朝时期北魏官员、将领。去世后追赠为镇西将军、雍州刺史，谥号壮。生平事迹见《魏书·卷五十八·列传第四十六》。

[3]昆季：兄弟。长为昆，幼为季。

[4]椿、津：杨播之弟杨椿、杨津。

[5]休偃：犹休息。

[6]牛宏：即牛弘（545—610），本姓裛氏，字里仁，安定鹑觚（今陕西长武相公镇）人，北朝时赐姓牛。北周时曾任中外府记室、内史下大夫。入隋后，历侍文帝、炀帝，曾任礼部、吏部尚书，上大将军，光禄大夫。制定《开皇律》12篇500条，奉敕修撰《五礼》百卷，为隋唐时期礼法制度建设奠定了重要基础。《隋书》本传称其“澄之不清，混之不浊，可谓大雅君子矣”。

[7]脯：肉干。

[8]缪彤：字豫公，汉代贤人。生平未详。

[9]分异：分家产，各自过活。

[10]挝：古同“抓”，用指或爪挠。

[11]薛包：东汉汝南人，汉安帝时著名孝友。

[12]荒顿：荒废。

[13]服食：衣服与饮食。

[14]身口：身体和口腹。

【译文】

司马光和他哥哥伯康的友爱之情尤为笃厚。伯康将近八十岁时，司马光侍奉他就像对待父亲，呵护他就像对待婴儿。每次吃饭后，一会儿就问问：“还饿吗？”天气稍微冷一点，就轻拍着他的背问：“衣服是不是薄了？”

杨播家风纯厚，为人谦下。兄弟相处，有如父子，弟弟杨椿、杨津对杨播态度谦恭。兄弟三人白天则聚于厅堂，终日相对，不入内室，有好吃必定得在聚集后才能共享。（晚上）就在厅堂中以帷幔相隔而眠，大家还是共处一室，兄弟三人睡觉前还要谈笑一会儿。

隋朝吏部尚书牛弘的弟弟牛弼喜好喝酒甚至酗酒，曾经醉酒中射杀了牛弘拉车的牛。牛弘回家后，妻子上前告诉他：“小叔子射杀了你的牛。”牛弘听了，一点也不奇怪，也没追问原因，只说：“做成牛肉干吧。”他坐下后，妻子又说：“小叔子突然把你驾车的牛射杀了，这真是很奇怪的事啊！”牛弘说：“知道了。”他神色自若，依然读书不辍。

缪彤从小父母双亡，兄弟四个一直住在一起。三个弟弟各自娶妻后，弟媳们立刻要求分家产，各自过活，弟媳之间又多次发生言语纷争。缪彤很气愤，于是就关起门来自己打着自己说道：“缪彤呀缪彤，你勤学修身，学圣贤之道，希望将来能够整顿天下风俗，却怎么不能教育好家人呢？”（缪彤一边自责，一边痛哭）弟弟跟弟媳们听到后很是羞愧，都在门外跪下请罪，于是家人更加和睦地相处了。

薛包热爱学习，品行纯厚。（父母去世以后）弟弟要求分家，薛包劝止不了，便将家产平分，年老的奴婢都归自己，说：“年老的奴婢和我共事多年，你不会使唤。”荒芜的田园都分给自己，说：“这是我少年时代经营的，心中系念。”破旧的家具都分给自己，说：“这些都是与我以前吃穿相关的器具，已经用惯了。”（分家以后）弟弟数次将财产败尽，薛包又总是救济他们。